趙淩伸手,緩緩推開了皇家學舍那扇沉重的木門。
門軸轉動的聲音並不刺耳,卻像是一道無形的禁令,讓屋內原本喧鬨的氣氛驟然凝固。
前一瞬還如同市集般嘈雜的學舍,在這一刻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陽光從敞開的門扉傾瀉而入,映照出空氣中懸浮的微塵,也照亮了二十幾張年輕而鮮活的麵龐。
緊接著,這寂靜被一陣雜亂卻充滿熱情的聲音打破。
“二哥好!”
“拜見吾皇!”
“陛下萬年!”
“二哥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們?”
問候聲此起彼伏,帶著孩童的純真與少年人的朝氣。
這些公子和女公子們,年長的已顯少年風姿,年幼的不過五六歲光景,他們行禮的動作雖因年齡尚小而顯得有些笨拙,甚至歪歪扭扭,但那粉雕玉琢的小臉上努力做出的鄭重表情,卻格外惹人憐愛。
趙淩的目光緩緩掃過這一張張與自己血脈相連的麵孔,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在這權力傾軋的深宮之中,能見到兄弟們如此和睦,姊妹們如此活潑,實屬難得。
他臉上冷硬的線條不自覺變得柔和,嘴角漾開一抹真切的笑意,邁步走入這群弟弟妹妹中間。
“都免禮吧!”他聲音溫和,帶著長兄般的寬厚,“朕早就說過,若無外人在場,不必拘泥於繁瑣君臣之禮,稱呼朕為二哥便好。”
這時,年紀稍長,素來謹守禮法的公子贏僇上前一步,再次躬身,認真地說道:“陛下,長安侯教導我們,尊卑有序,禮法不可廢。見了陛下必須參拜,當呼吾皇萬年,此乃臣子本分。”
趙淩看著贏僇那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失笑,搖了搖頭,耐心解釋道:“長安侯所言,是在朝堂之上,麵對文武百官之時。但在此地,在座的皆是朕的骨肉血親,血脈相連,情分重於名分。日後,若有外臣在場,你們便依大哥所言,恪守君臣之禮;若隻是自家人在此,便喚朕二哥,如此才顯親近,朕心亦悅。”
“喏!”
“知道了,二哥!”
孩子們聞言,臉上頓時綻放出輕鬆愉快的笑容,紛紛應諾。
他們平素裡便感受到這位二哥皇帝雖威儀日重,但對待他們這些弟妹卻從不擺架子,多有寵愛,因此對他並不像對昔日父皇嬴政那般心存畏懼,反而更多是親近。
氣氛剛剛緩和,性子最是跳脫的將閭便按捺不住,湊到趙淩身邊,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搓著手道:“二哥,您看……那個……能不能賞我一把那個……槍啊?”
他眼中閃爍著渴望的光芒,顯然對那新式火器念念不忘。
趙淩聞言,故意板起臉,隨即又化開笑容,用手指虛點了點將閭:“你這小子,什麼叫賞?朕何時說過是賞賜?這是你們憑借自身努力應得的獎勵!”
他環視一圈同樣眼巴巴望著的贏高和贏僇,朗聲道:“此前你們三人入軍營曆練,朕便與你們有言在先,若表現優異,結業之時,便每人贈你們一柄防身火器。怎麼,以為朕政務繁忙,便將此事忘了不成?”
旁邊的贏高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聲嘀咕道:“臣弟……臣弟確實以為二哥日理萬機,把這點小事給忘了呢……”
“君無戲言。朕答應過的事,豈會忘記?”趙淩神色轉為嚴肅,目光掃過將閭、贏高和贏僇,“東西,可以給你們。隻因你們在軍營之中,不畏艱苦,勤學操練,未有懈怠,朕心甚慰。但是……”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格外鄭重:“有幾條規矩,必須牢記!第一,此物絕非玩物,不可輕易示人,更不可帶入這尚學宮中!”
“第二,平日可用於皇家苑囿狩獵,錘煉技藝,若遇危急,亦可用於自衛。”
“第三點最為緊要。絕不可持之欺壓良善、為非作歹!倘若讓朕知曉,有人仗著身份,持槍行凶作惡,休怪二哥不講情麵,必定依秦律嚴懲不貸!你們可能做到?”
此刻墨家工坊在趙淩的指導下,已能穩定製造的主要是威力可控,易於操作的***。
趙淩自然不會對自家弟弟失信。況且,以將閭他們的身份地位,若真有心作惡,有無火槍其實並無本質區彆,重要的是約束其心性。
“能做到!多謝二哥!”
“二哥放心,我們定當謹記!”
“絕不給二哥丟臉!”
將閭、贏高等人聞言,喜出望外,紛紛挺起胸膛,大聲保證,臉上洋溢著激動的笑容。
與弟弟們寒暄完畢,滿足了他們對火槍的期盼,趙淩這才轉過身,目光投向一直靜立於學舍門口,將那高大身影半掩於門扉陰影之中的嬴政。
他清了清嗓子,麵向所有弟弟妹妹,聲音提高了些許,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好了,安靜。朕接下來,要為各位弟弟妹妹引見一位至關重要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