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6
隔著一層網線,江南幾乎要被張廷的話逗樂了。
事實上,他也的確毫無顧忌得,在聽筒中輕笑了一聲。
張廷立刻就開始後悔自己說過的話。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其實江南根本算不上什麼能商量的好人。
相反,他總是用一種溫和的、看似不咄咄逼人的方法,在達到自己目的的同時榨乾你身上所有的利用價值。
但是話說出口如同覆水難收。
所以,他聽到的江南帶著嗤笑的一段話。
“張廷,我覺得你似乎搞錯了我們的關係。我說我們暫時是合作夥伴,這其實建立在我們達到的共識之下——這層共識是,你主動出賣勞倫斯,換取一個護住你家人的機會,或者說是,護住你家人和逃避勞倫斯懲罰的機會,是你主動找上我,並非我選擇了你。”
江南說得溫文爾雅,語氣坦然到讓張廷覺得自己這樣威脅他似乎的確很不對。
但下一刻,江南語氣漸冷,聲音沉得像冰。
“但現在,你還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沒有完成我們的計劃。卻用這些來威脅我,向我索要更多,這很沒禮貌,也並不公平。”
“你似乎要違背我們的遊戲規則,還把自己擅自給顧北舟投毒一事扔在我頭上。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完全同意,你大可以現在就撤離。把這一切捅給勞倫斯,尋求他的庇佑,這些都隨便你,但相應的,我會安排其他人負責這件事,同時不會再跟你有任何聯係,明白了嗎?”
江南沒繼續往下說,但張廷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未儘之言。
以江南的神通廣大,他可以找到很多人代替自己完成最後的收尾工作。
可是,一但離開江南的保護傘,恐怕他會立刻被勞倫斯撕成碎片。還有他遠在千裡之外的妹妹,哪怕被關容查到,恐怕都能遇到危及生命的險境。
所以,從來都不是江南需要他,而是他需要江南。
他沒有談判的籌碼。
張廷直覺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到後腦勺,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想挽回剛才犯的“過錯”,但卻不出聲音。
在江南洞悉一切的眼神和碾壓的實力下,過往那些年積累的談判或偽裝技巧威逼利誘,竟全都沒了用處。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江南卻話鋒一轉,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至少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勞倫斯一定會倒。不管他藏得有多好,背後的人實力有多雄厚,牽扯的利益集團能量有多大。隻要他做過那些事,隻要他真的對華國下了手。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放過他,他的犯罪證據我們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顧北舟的曝光會是最後的***,等光刻機把勞倫斯拉入局,邊境的緝毒警察會立刻衝入他的老巢,勞倫斯這艘盤旋在華國附近二十年虎視眈眈的巨鯊必定會被人從那片海域拽出,扒皮抽筋償還自己的罪孽!”
“至於你?你應該知道自己在勞倫斯的指使下,做了多少傷害華國利益的事,雖然你現在將功補過……不過,我至多隻能保證不會主動對你出手。”
“如果你夠聰明,也許在勞倫斯被抓之後,能找機會主動自首,或許有一定概率逃脫法律懲罰。”
“隻是‘有一定概率’?”張廷苦澀得問。
“這要看你自己。”江南平靜地說,“我能告訴你的隻有勞倫斯的結局。至於你自己……這要看你自己的表現。現在,我需要你繼續監控顧北舟,適當用外界的人刺激他,儘快讓他主動曝光光刻機。”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拒絕,選擇權在你。”
說完,電話直接被掛斷了。
張廷呆坐在駕駛座上,聽筒中隻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良久,他看著早已掛斷的電話苦笑,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緊張到手心都是冷汗。
讓他選?
江南給出的根本就是一條無處可走的選擇題,他除了配合還能怎麼選?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胸口複雜的情緒整理好,他低頭看向筆記本電腦。
監控畫麵裡,顧北舟神色扭曲,已經坐起身神經質得揪著身下的床單,嘴裡罵個不停。
張廷聽見了,他嘴裡出現最多的名字居然是江南。
分明威脅他最多的是勞倫斯,給他喂毒的人是自己,但顧北舟最恨的、或者說最在意的人還是江南。
“你也意識到了對吧……”張廷喃喃自語,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冰冷的屏幕,有些唏噓得歎氣。
“你的對手,勞倫斯……我……其實最可怕最強大的那個,一直是江南。”
他甚至有點同情顧北舟。
從父母雙亡的孤兒到後期聲名鵲起的科研天才,能做到這一步,天賦手段心機顧北舟其實是樣樣不缺的。
隻可惜,他遇到的是江南。
“如果沒有江南,也許你真的能在勞倫斯的幫扶下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你能做得比你父親更好,更抓住更多名譽和機會,甚至能成為華國新一代最優秀的科研代表……就像如今的江南。”
張廷深吸一口氣,兩隻手牢牢攥緊方向盤,就像在努力握住自己那左右飄忽的命運。
他啟動汽車。
性能良好的豪車輕吐尾氣,一個掃尾掉頭迅速駛出醫院,撕開門口的濃霧晃入人海。
隻是可惜。
不管是他還是顧北舟。
他們遇到的人是江南。
所以他們都沒有如果,都無法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