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手腕一抖,三道烏光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嘶鳴。那不是尋常的飛鏢,是江湖上幾乎失傳的“燕尾連環鏢”,專破皮甲,勁道狠辣。衝在最前麵的幾十個偽軍,就像被無形的鐮刀掃過的麥稈,齊刷刷倒下一片。慘叫聲未起,血已從咽喉、心口那細微的創口裡汩汩湧出,染紅了黃土地。
場麵瞬間炸開了鍋。
偽軍隊伍像被捅了馬蜂窩,驚恐的尖叫、慌亂的推攪取代了原本虛張聲勢的衝鋒。後麵的人看不清前麵發生了什麼,隻聽見慘叫,本能地想後退;前麵的人想逃開那詭異的死亡,拚命向後擠。幾百隻腳在泥地上混亂踐踏,跌倒的人來不及爬起,便被更多的靴底淹沒,骨裂聲、哀嚎聲夾雜著“彆踩了!”“我的腿!”的哭喊,比槍聲更令人心悸。濃重的塵土揚起來,混合著血腥味,籠罩了這片混亂。
高台上,郭師長的臉一下子褪儘了血色,慘白如紙。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腳後跟磕在木台的邊緣,差點絆倒。那雙平日裡總是精於算計的眼睛裡,此刻塞滿了純粹的恐懼,眼珠不安地轉動著,尋找著任何可以逃遁的縫隙。他伸手去摸腰間的配槍,手指卻抖得厲害,連槍套的搭扣都幾次滑開。
多田大佐的反應更快,也更暴戾。他矮壯的身體猛地繃直,嘴裡迸出一串急促的日語咒罵,右手閃電般伸向腰間槍套裡的南部式手槍。他的小眼睛眯成危險的縫隙,裡麵燃燒著被挑釁的狂怒。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冰冷槍柄的刹那——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並非來自任何一支步槍,而是從一個刁鑽的角度——側後方堆放麻袋的陰影裡——鑽出。子彈精準得如同手術刀,擦過多田握槍的右手腕,帶起一蓬血霧和一小塊破碎的骨頭。多田“呃啊!”一聲痛吼,整條右臂像被抽了筋似的軟垂下去,手槍“啪嗒”掉在地上。他左手死死攥住血流如注的右腕,因劇痛和暴怒,那張橫肉臉扭曲得變了形。
“大佐!”郭師長見狀,失聲驚呼。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將功補過的機會,或者是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向前撲去,不是去撿槍,而是想去攙扶多田,想用身體擋住可能射來的下一顆子彈,想表現他的“忠誠”。
但他的動作,比一道影子慢。
就在郭師長身形剛動、重心前傾的刹那,李三動了。他沒有跑,而是“蹬”地一踩地麵,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又像掠過水麵的雨燕,從混亂的人群邊緣疾射而出,十幾步的距離仿佛一步跨過。帶起的風,吹動了多田額前稀疏的頭發。
下一刻,一隻鐵鉗般的手,已經死死扣住了多田粗短的脖頸。力道之大,讓多田的痛呼戛然而止,隻剩下“嗬嗬”的倒氣聲,臉迅速漲成紫紅色。同時,一個冰冷的、硬邦邦的圓管,抵在了多田油光發亮的太陽穴上——那是李三的駁殼槍槍口。
李三製住多田,身體微側,那雙此刻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眼睛,卻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向剛剛撲到近前、僵在原地的郭師長。
四目相對。郭師長看到了李三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鄙夷,還有……一種深沉的、為死難者燃燒的悲憤。
李三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穿透現場的嘈雜,釘進郭師長的耳朵裡:
“姓郭的,”他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帶著唾棄,“你他媽就不是個人!”
郭師長身體一顫,嘴唇哆嗦著,想辯解,卻發不出聲音。
“用人向前,不用人向後?”李三的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冷酷的弧度,“你他媽的是狗娘養的嗎?這些勞工兄弟……”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都是跟你出生入死的!五十多個人!五十多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握著槍的手穩如磐石,抵得多田的腦袋不由自主地歪向一邊,但目光始終鎖死郭師長:“鬼子要殺他們的時候,你有沒有想儘辦法去救?!哪怕一次!有沒有?!”他的質問如同重錘,一下下敲打著空氣,“你現在還在等什麼?等鬼子給你發勳章,還是等閻王爺給你留個好位置?!”
李三深吸一口氣,稍微壓下沸騰的情緒,但那眼神裡的鋒芒更利:“你那些爛事,一樁樁,一件件,怎麼跟日本人勾搭,怎麼出賣鄉親換你的榮華富貴……真當沒人知道?老天爺看著呢!那些冤死的兄弟,也在看著你呢!”
他的語氣忽然帶上一絲極其複雜的意味,不是懇求,而是最後通牒般的警告,混雜著幾乎不可察的一線希望:“郭師長,現在迷途知返還來得及……放下槍,讓你的人滾開!把該交的人交出來,該贖的罪,自己去贖!彆在畜生道上一條道走到黑!”
整個場地,除了遠處仍有零星的痛呼和混亂,近處竟出現了一片詭異的死寂。所有還能動的偽軍,都驚恐地望著高台或矮台)上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多田在鐵掌下徒勞地蹬著腿,發出瀕死般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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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師長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李三的每句話,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恐懼、羞愧、委屈、長期壓抑的惶恐……種種情緒在他胸中翻江倒海。他看著李三眼中映出的自己——那個倉皇、狼狽、眾叛親離的形象。
終於,他的肩膀垮了下去,一直強撐著的某種東西碎裂了。豆大的淚珠毫無預兆地從他通紅的眼眶裡滾落,劃過肮臟的臉頰。他沒有去擦,隻是用那雙含淚的眼睛,迎向李三凶悍的目光,聲音嘶啞、乾澀,卻又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奇怪的嚴肅:
“我……我把老百姓親自送到日本人手裡……看著他們……殘殺……”他哽咽了一下,每個字都像從喉嚨裡擠出來,充滿痛苦,“你以為我願意?你以為我夜裡能睡得著?!可我能怎麼辦?!”
他的眼淚流得更凶,但聲音卻提高了一些,仿佛在為自己辯護,又像是在懺悔:“我為的就是保住我手下那幾十位勞工兄弟啊!多田用他們的命逼我……我不交人,他們當時就得死!一個都活不了!我……我真的想了……我想儘了我能想的辦法……求情,送禮,甚至跪下……都沒用啊!”
他猛地搖頭,涕淚橫流:“李三……李好漢!我知道我不是人,我豬狗不如……可你說我坐以待斃?我沒辦法啊!我真的……真的無能為力啊!”
最後一句,幾乎是嚎哭出來的,在血腥的空氣中回蕩,充滿了絕望的悲鳴。這個一師之長,此刻褪去了所有威嚴的偽裝,像一個走投無路、精神崩潰的孩子,站在命運的懸崖邊,隻剩下徹底的茫然與無助。他望著李三,望著被扼住命脈的多田,望著眼前這片由他參與製造的混亂與地獄,除了流淚,似乎已失去了所有行動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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