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個問號在秦池腦中炸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李副部長似乎早就預料到秦池的反應。
他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喝著水,給秦池消化這個“意外”消息的時間。
過了足足一分鐘,秦池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乾澀地問道:
“李部長……這……這個安排……我……我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好?”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李副部長放下茶杯,語氣變得更加語重心長。
“秦池同誌,你不要有思想包袱,更不要誤解組織的意圖。”
“調你去總工會,絕對不是因為你工作有問題,恰恰相反,正是因為組織上認為你是一塊好鋼,才要把你用在刀刃上!”
“刀刃?”
秦池忍不住重複了一句,臉上寫滿了困惑和難以置信。
總工會那個地方,能是“刀刃”?
“你可能對工會工作還不太了解。”
李副部長耐心解釋。
“現在的工會,已經不是過去的工會了。鄭書記對工會工作高度重視,最近要出台重磅文件,要對工會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工會將不再是擺設,而是要真正成為維護職工權益、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力量!”
“這個改革,需要一大批像你這樣有激情、有能力的年輕乾部去衝鋒陷陣!”
李副部長描繪著工會改革後的“宏偉藍圖”。
“你去擔任副主席,分管組織和維權,這是核心業務!是要直接麵對勞資矛盾,為工人兄弟撐腰說話的!”
“這比當個按部就班的縣長,挑戰更大,意義也更深遠!”
秦池聽著,心裡的荒謬感卻越來越強。
這些話,聽起來冠冕堂皇,但他一個字都不信!
什麼“刀刃”,什麼“重要力量”,不過是粉飾太平的漂亮話罷了!
在他以及絕大多數乾部的認知裡,工會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衙門”,是政治生命的終點站!
去那裡,就意味著被邊緣化,意味著前途儘毀!
他秦池年輕有為,背景過硬,正是大展拳腳的時候,憑什麼要被打發到那種地方去?
他不服!
但他不能當場發作。
多年的官場曆練,讓他保持了最後一絲理智。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李部長,感謝組織的信任。這個安排……太突然了,我需要點時間……消化一下。”
“我理解。”
李副部長點點頭。
“回去好好想想。我相信以你的覺悟和能力,一定能想通,並且愉快地接受新任務。”
“具體的任命文件很快就會下發。你先回縣裡做好交接準備。”
談話結束了。
秦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李副部長辦公室的。
他失魂落魄地走下組織部大樓的台階,陽光刺眼,他卻感覺渾身冰冷。
他秦池,從小就是彆人家的孩子。
父親是市裡退下來的老教育局長,書香門第;母親是大學教授。
在這樣的家庭氛圍裡,他從小被教導要正直、要上進、要靠自己的能力吃飯。
他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名校畢業,選調生身份進入體製,從鄉鎮乾事一步步乾起,不跑不送,全靠實績說話。
三十出頭就當上了縣委專職副書記,在同期乾部裡算得上是佼佼者。
他一直以此為傲,覺得自己走的是一條乾淨、硬氣、有尊嚴的路。
可今天,這條路似乎走到了儘頭。
總工會副主席?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組織為什麼會對他做出這樣的安排?
難道就因為他姓秦,是秦勝的侄子,所以要“避嫌”?所以要把他摁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可二叔明明說過,隻要他好好乾,組織會看在眼裡的!
巨大的委屈和憤懣,像潮水一樣衝擊著他的理智。
他必須問個明白!
他拿起手機,手指有些發抖地找到了二叔秦勝的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二叔。”
秦池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嗯,談完話了?”
電話那頭,秦勝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聽不出什麼情緒。
“談完了……二叔,為什麼?”
秦池再也忍不住,直接問出了口。
“為什麼要讓我去總工會?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然後,秦勝的聲音傳來,依舊平靜:
“晚上彆回縣裡了,來家裡吃頓飯吧。見麵說。”
說完,不等秦池再問,電話就掛斷了。
聽著手機裡的忙音,秦池愣了半天。
二叔的反應,比他想象的還要冷靜,甚至……有點冷漠。
這更讓他心裡沒底。
他索性把車開到江邊,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停下,怔怔地望著渾濁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