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大樓,市委書記辦公室。
鄭儀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手裡拿著組織部剛剛送來的,關於明州市總工會領導班子調整方案的報告。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名單上那些陌生的、或有些熟悉的名字。
市總工會主席:陳山河(留任,主持全麵工作)
副主席:
周雲海(調任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黨組成員、副主席)
劉建軍(調任市科學技術協會黨組成員、副主席)
王洪亮(調任市政協提案委員會副主任(保留正處級))
張秀梅(留任,調整分管領域為女工工作和宣傳教育)
新增副主席:
秦池(原滄瀾縣委專職副書記,擬任市總工會黨組成員、副主席,分管組織和維權工作)
楚宏(原市委市政府信訪局副局長,擬任市總工會黨組成員、副主席,分管法律服務和勞動關係協調)
孫正(原北進區副區長,擬任市總工會黨組成員、副主席,分管經濟技術和勞動保護)
看著這份調整名單,鄭儀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被調走的三個人身上。
周雲海,去文聯?
嗯,文聯也是個務虛的單位,搞搞創作、評評獎,倒是符合他“擅長組織文體活動”的特點。
算是專業對口,平穩過渡。
劉建軍,去科協?
科協主要聯係科技工作者,組織學術交流、科普活動,工作相對單純。
讓他這個“老實人”去,也算人儘其才。
王洪亮,去政協提案委當副主任,還保留了正處級?
這個安排,有點意思。
政協提案委員會,主要是負責政協委員提案的征集、審查和督辦,說起來也是個“務虛”的部門,但接觸麵比較廣。
把王洪亮這個“有關係但不管事”的人放到那裡,既給了他一個體麵的去處,又把他調離了工會這個即將變得“敏感”和“重要”的部門。
而且,政協那邊老同誌多,人際關係更複雜,把王洪亮放過去,讓他背後的關係網去政協那邊“折騰”,反而能減少對工會改革的直接乾擾。
秦勝這一手,考慮得很周全。
他的目光繼續下移,落在那三個新提拔的副主席名字上。
秦池,滄瀾縣委專職副書記,秦勝的侄子。
鄭儀對這個年輕人有些印象。
幾次去滄瀾縣調研,他都陪同,彙報工作思路清晰,對基層情況掌握得很紮實,不是那種隻會念稿子的乾部。
更重要的是,他是秦勝的親侄子。
秦勝把他放到工會副主席這個位置上,用意不言自明。
這是在向所有人表明:
我秦勝是動真格的,連自己的親侄子都派到“前線”去了,你們其他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是一種政治姿態,也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鄭儀欣賞這種姿態。
而且,從能力上看,秦池也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
年輕,有基層經驗,有衝勁,讓他分管組織和維權這塊最難啃的骨頭,正好可以磨煉他。
楚宏,原信訪局副局長。
看到這個名字,鄭儀點了點頭。
信訪局是天天跟老百姓打交道、處理各種矛盾糾葛的地方。
能在那裡乾到副局長,並且乾得不錯,說明這個人有耐心,有韌勁,熟悉群眾工作,善於溝通協調。
工會未來的維權工作,少不了要和情緒激動的職工、強勢的企業主打交道。
楚宏這方麵的經驗,非常寶貴。
讓他分管法律服務和勞動關係協調,可以說是專業對口,人儘其用。
孫正,原北進區副區長。
北進區是明州的老工業區,國有企業集中,產業工人多,曆史遺留問題也多。
孫正作為分管工業和安全的副區長,對轄區內的企業情況、工人狀況應該非常了解,處理過不少安全生產、職工安置等方麵的棘手問題。
讓他來工會分管經濟技術和勞動保護,既可以利用他對企業情況的熟悉,也能發揮他在安全生產監管方麵的經驗。
這三個新提拔的副主席,各有特點,優勢互補。
一個年輕有衝勁,一個擅長溝通調解,一個熟悉企業情況。
再加上留任的、熟悉工會傳統業務的張秀梅,以及經驗豐富、威望高的老主席陳山河……
這個新的市總工會領導班子,陣容搭配相當合理,既有傳承,又有創新;既有經驗,又有活力。
看得出,秦勝在選人用人上是下了功夫的,是真正領會了鄭儀“重塑工會”意圖的。
鄭儀的目光最後落在“分管組織和維權工作”這幾個字上,這是秦池的分工。
組織和維權,這是未來工會改革成敗的關鍵所在。
組織不強,工會就是無根之木;維權不力,工會就是無牙老虎。
把這麼重要的擔子交給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風險不小。
但鄭儀願意給年輕人機會。
他也相信,秦勝敢於把自己的侄子放在這個位置上,必然對秦池的能力和品性有足夠的信心。
“不錯。”
鄭儀放下手中的報告,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秦勝這件事,辦得漂亮。
考慮周全,敢於碰硬,又富有策略。
秦勝做事,鄭儀是放心的。
他拿起筆,在報告上“擬同意,提請市委常委會研究”一欄後麵,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字,他按下內部通話鍵。
“希言,你進來一下。”
趙希言很快推門而入。
“書記。”
“這份總工會領導班子調整方案,我同意了。”
鄭儀將簽好字的報告遞給趙希言。
“你安排一下,儘快列入最近一次市委常委會的議題。”
“是,書記。”
趙希言接過報告,迅速瀏覽了一下簽名和內容,心中了然。
“另外,”
鄭儀補充道。
“在常委會召開前,你以市委辦的名義,先跟陳山河同誌,還有新調整的幾位副主席,特彆是秦池、楚宏、孫正這三位新同誌,分彆溝通一下。”
“把我的意思傳達到:市委對工會改革寄予厚望,對他們幾位也寄予厚望。希望他們能夠迅速進入角色,團結協作,大膽工作,敢於擔當,儘快打開工會工作的新局麵。”
“是,書記!我明白。”
趙希言記下,拿著報告退了出去。
同一時間,明州市司法局,局長羅斌的辦公室裡。
羅斌手裡拿著一份從市委辦公廳流出來的《意見》草稿複印件,眉頭緊鎖,反複翻看著其中的關鍵條款。
“……賦予工會組織對勞動法律法規執行情況的監督權……工會代表職工參與勞動爭議調解、仲裁、訴訟……相關部門應提供必要的支持和保障……”
他腦海裡不斷回放著那天在市委小會議室,陳山河那番毫不留情的質問:
“法律是給了工會權力,可光有法律條文頂什麼用?!”
“工人受了委屈,找工會,工會想幫,可我們有調查權嗎?有處罰權嗎?”
“這些實際的困難,你們這些掌握著實權的部門,幫我們解決過多少?!”
陳山河那痛心疾首、甚至帶著憤怒的目光,仿佛還在眼前。
羅斌當時被問得啞口無言,臉上火辣辣的。
他沒法反駁。
因為陳山河說的,句句是實情。
他羅斌,作為市司法局局長,主管全市的法治建設、法律服務、法律援助、人民調解、仲裁、刑罰執行……可以說,和法律沾邊的事,都歸他管。
工會維權,離不開法律。
按理說,司法局應該是工會最天然、最有力的盟友和支持者。
可實際情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