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紫禁城,乾清宮。
崇禎皇帝朱由檢緊鎖著眉頭,將一份來自陝西的六百裡加急塘報狠狠摔在禦案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嚇得侍立一旁的太監王承恩身子一顫。
“榆林!九邊重鎮!居然被一群流寇攻陷了!尤世威是乾什麼吃的!延綏鎮那些將門,食大明君祿二百年,關鍵時刻竟不堪一擊!朕……朕要誅他們的九族!”
他胸膛劇烈起伏,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榆林的失陷嚴重打擊了他重整山河的信心,自登基以來,天災人禍,流寇肆虐,遼東的建奴不久前又舉兵破口入關了,他夙興夜寐,勵精圖治,為何局麵卻愈發糜爛。
殿內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聲,深怕皇帝一個不高興,將他拉出去打板子。
大明官員是懂得對衝風險的,榆林失陷和俘虜高迎祥這兩份塘報是一起到的京師,洪承疇使了銀子讓接塘報的太監分兩次送,先給皇帝看壞消息,再給他看好消息這樣皇帝就不會太生氣了,京師龍椅上這位的脾性早被洪承疇摸得清清楚楚了。
這時候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略顯歡快的腳步聲,另一名司禮監太監捧著另一份塘報,幾乎是小跑著進來,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喜色:“皇爺!皇爺!大喜!陝西巡撫孫傳庭、三邊總督洪承疇聯名六百裡加急!巨寇高迎祥在黑水峪被我大軍合圍,大敗後被生擒。”
“什麼!”
崇禎皇帝猛地從禦座上站起,一把奪過塘報,雙手甚至有些顫抖地展開,他目光急速掃過那些文字,臉上的怒容漸漸被難以置信和巨大的喜悅所取代。
“高迎祥……真的被擒了?”
他喃喃自語,仿佛要確認這不是夢境,高迎祥,這可是多年來縱橫數省、勢大難製的流寇頭子,在他眼裡也就比克賊低了那麼一小手指頭的位置。
他反複看了幾遍塘報,裝塘報的木盒裡麵還夾帶著陝西巡按、按察使、兵備道等多名官員證實此事的奏疏。
終於,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衝散了之前的憤怒,崇禎皇帝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一個孫傳庭!好一個洪承疇!真乃朕之肱骨!此乃天佑大明,蕩平妖氛之兆也!”
他興奮地在殿內踱步,片刻後,停下腳步,對王承恩說道:“快!擬旨!嘉獎孫傳庭、洪承疇及所有有功將士!著孫傳庭,務必挑選精兵強將,將巨賊高迎祥嚴加看管,妥善押解來京!朕要親自在午門,看看這個膽大包天、竟敢覬覦南京的逆賊,究竟是何等模樣!”
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了獻俘闕下、萬民歡呼的場景。
視線轉回西安,陝西巡撫衙門。
孫傳庭的心情卻並非全然喜悅,擒獲高迎祥是天大的功勞,但隨之而來的問題也頗為棘手。
他上任不久,手下真正能戰之兵,除了自己的三千標營,隻有從洪承疇那裡要來的孫守法部,高迎祥敗了,闖營投降的人有近萬人,剔除老弱婦孺,能戰之兵也有近三千,這些人是雙刃劍,處理不好就是隱患,但若能妥善收編,瞬間就能極大增強他的實力。
他最初的想法,是利用叛徒張二來控製這批降卒,畢竟張二熟悉闖營內情,由他出麵,或可事半功倍,不過他低估了叛徒這兩個字在江湖和軍營中的分量。
當張二拿著雞毛當令箭,試圖進入降卒營地安撫時,迎接他的是無數道冰冷、鄙夷、甚至充滿殺意的目光。
“呸!乾公雞!賣主求榮的狗東西!”
“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再敢進來,老子剁了你!”
營內罵聲四起,若非有官軍在外彈壓,張二恐怕當場就要被憤怒的降卒撕成碎片,他嚇得麵如土色,連滾爬爬地逃出營門,自此再也不敢踏進一步。
而張二本人日子也不好過,洪承疇當初許他千總之職,但事後仿佛忘了這回事,十多天過去了,任命文書杳無音信,張二心中惶恐,又不敢去問孫傳庭和洪承疇,隻得天天跑去纏著剛剛因功晉升為參將的孫守法。
“孫參戎,您給洪督師、孫撫院說說啊,當初答應小的……這千總的職位……”張二陪著笑臉,語氣十分卑微。
孫守法本就性情剛直,最瞧不起這等背信棄義之徒,起初還耐著性子敷衍幾句,後來被張二纏得煩了,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一日張二又來聒噪,孫守法正在校場點驗兵馬,被他吵得心頭火起,猛地轉過身豹眼圓睜,怒喝道:“滾!再敢來聒噪,軍法從事!”
張二被嚇了一跳,但仍不死心,嘟囔道:“孫參戎,您不能這樣啊,當初要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