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紅暈,映照著被鮮血浸透的高地,清軍營壘前,吳善和季思哈望著緩緩退入山林裡的流寇隊伍,臉色也一點都不好看,在他們看來這次完全算不上贏了,剩餘的清兵正在默默收攏同伴的屍體,傷員的呻吟聲此起彼伏。
“完了……”
季思哈捂著腹部那裡挨了一記狠的,疼痛讓他額頭冷汗直流。
待那疼痛緩了緩之後,季思哈對吳善說道:“蒙古人和那些新降的尼堪漢人)不算,可咱們……咱們八旗的勇士,折了快四百啊!鑲白旗的噶布什賢超哈,一下去了三百!”
他越說越痛心,這些可不是輕易能補充的兵員,每一個真滿洲甲兵從孩提時代練習弓馬,到成長為一員合格的戰兵,需要十幾年光陰。
吳善一把摘下沾滿血汙和汗水的缽胄盔,他胡亂地用袖子抹了把臉,血跡反而被抹得更開。
“他媽的!這群流寇怎麼這麼硬,巢丕昌那軟蛋不是說流寇都是烏合之眾,一衝即垮嗎?”
吳善將自己頭盔猛地往地上一摔,彆看他們贏了,可損失這麼多人回去很難向皇太極交差了,大概率會被奪了參領這個職位罰到軍中效力從頭來過。
季思哈忍著痛,喘著氣說道:“還記得兩年前皇上在征伐察哈爾時,曾提過要聯絡流寇,共擊明朝嗎?當時咱們多少人覺得沒必要,甚至不屑一顧。”
“今日看來,皇上聖明啊!這流寇確實是勁敵,若是流寇百萬之中,多有如此能戰之輩那咱們還拚命的往中原打什麼,都沒這個必要了。”
“放屁!”
吳善粗暴地打斷了他,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不可能!巢丕昌說了,劉處直是流寇的首領,這些人肯定是他最精銳的家丁,是他的老本!隻要把這股人殺光了,剩下的都是土雞瓦狗!你看他們,除了不怕死,訓練、裝備,哪一樣比得上我們真正的八旗勁旅?不過是仗著人多和一股蠻勇罷了!”他越說越激動,眼中凶光再現。
“你來指揮步兵穩住陣腳,收攏那些潰散的蒙古人和降軍!我親自帶騎兵再衝一次!我就不信滅不掉他們。!”
“不可!”
季思哈急忙阻止,牽扯到傷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你看看!蒙古人和那些昌平降兵早就嚇破膽了,不知道跑散了多少!現在能依靠的就是咱們自己這點人馬了。”
“騎兵剛才衝擊也損失不小,需要重整,咱們現在應該等額駙和郡王的大軍趕到,到時候,定能將這群流寇碾為齏粉!”
他雖然也恨,但還保持著最後的理智,知道再莽撞衝上去,可能要把老本都賠光。
吳善看著高地上那杆雖然破損卻依舊飄揚的流寇大旗,最終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沒有堅持再衝。
但他和季思哈心裡都明白,這一仗,無論後麵能否全殲這股流寇,他們都已是得不償失,回去麵對皇太極和阿濟格,一頓嚴厲的申斥和重重的處罰是跑不了了,這種戰損比,在以往對明軍的戰鬥中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而劉處直剛才詢問的明軍卻在劃水,他們真的如戰前眾軍官擔心的那樣坐看義軍和清軍廝殺。
在下午季思哈出營支援後,平型關守備陳金就發現了戰機,他看得分明流寇與東虜血戰大半日,雖然損失慘重但確實頂住了清軍的猛攻,甚至還圍殲了那股最精銳的重甲死兵,而且季思哈為了救援幾乎傾巢而出,紫荊關外的清軍大營顯得異常空虛。
陳金從拒馬河帶著人返回了紫荊關,找到了正在城樓裡優哉悠哉喝茶的紫荊關參將劉芳名,語氣急切地說道:
“劉參戎!戰機啊!千載難逢的戰機!”
劉芳名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抬了抬眼皮:“哦?陳守備有何高見?”
陳金指著關外清軍營壘:“您看!東虜主力都被吸引到流寇據守的高地那邊去了,營內必然空虛!他們還要分兵看守劫掠來的上萬百姓丁壯和物資,兵力捉襟見肘!”
“標下估算,其營內真虜絕不會超過三百,加上些蒙古雜兵和降軍,撐死不到一千還分散在各處,此時若我關內兩千官兵儘出直搗其營壘必可一舉破之,救出被擄百姓。”
“屆時,前麵的東虜聞聽老巢被端必然軍心大亂非退兵不可,此乃解紫荊關之圍、建不世之功的良機啊!”
陳金說得慷慨激昂,他手下的幾個軍官也眼巴巴地看著劉芳名,躍躍欲試。
劉芳名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副你還是太年輕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勸道:
“陳守備,你的心情本將理解,殺敵報國,誰不想呢?但是,你看那邊。”
他指著遠處依舊旌旗密布的清軍營壘說道:“東虜主力猶在戰力未損根本,此時出關萬一這是東虜的誘敵之計呢,他們野戰厲害我們貿然出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參戎!那不是誘敵!”
陳金急道,“那是流寇……是劉處直他們用命拚出來的機會!他們血戰一日,傷亡慘重,才拖住了東虜主力!我們若此時出擊,正是與他們前後夾擊,共破強虜啊!就算……就算不信流寇,我們隻打他空虛的營壘,救了百姓即回,也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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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芳名臉色一沉,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陳守備你要弄清楚,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守住紫荊關,關在我們在,關丟了萬事皆休。”
“東虜此來誌在劫掠,並非真要死磕堅城,我們隻需穩坐關城靜觀其變看東虜與流寇兩敗俱傷,屆時無論誰勝誰負,都無力再圖我紫荊關這才是萬全之策,何必去冒那個風險?”
“再說了,那些流寇死了不是更好?省得我們日後剿匪費力。”
陳金看著劉芳名那副老成持重、實則畏敵如虎的嘴臉,一股厭惡直衝腦門。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爭辯,卻看到劉芳名已經端起茶杯示意送客,旁邊幾個劉芳名的家丁也眼神不善地看了過來。
陳金走到垛口前望著關外那片空虛的清軍營壘,以及更遠處隱隱傳來哭聲的被擄百姓聚集地,心中充滿了無儘的憤怒、失望和悲哀。
“流寇尚知與東虜血戰,我等官軍吃著皇糧守著國門卻坐視百姓遭難,坐視戰機流失,這大明究竟是怎麼了。”
“劉參戎!本地衛所出來的弟兄們!你們聽聽!城外麵那些被東虜像牲口一樣圈起來的,不是你們的父老鄉親嗎。”
“他們的田地被踐踏,房屋被焚燒,現在連人都要被抓到關外那片苦寒之地去當牛做馬,生生世世不得翻身!你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躲在厚厚的城牆後麵當縮頭烏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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