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最深處的隔離醫療室內,氣氛凝重得仿佛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薇拉平靜地躺在純白色的醫療床上,周身連接著數十根纖細的能量導管,監測著她那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的生命體征和混亂不堪的能量讀數。她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唯有眉心那枚淡紫色的餘燼印記,還在以一種極其緩慢、黯淡的頻率閃爍著,證明著她尚未完全沉寂。
歐文博士站在主控台前,花白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屏幕上滾動的數據讓他這位見多識廣的首席醫療官也感到棘手。“生命體征靠維生係統勉強維持,但她的意識活性低於閾值百分之七,並且持續下滑。更麻煩的是她的能量本源…結構近乎瓦解,像一團被暴力撕扯後又強行凍結的亂麻,任何外部的能量刺激都可能引發徹底的崩潰。”
索拉醫生在一旁輔助,她的目光更多落在薇拉那平靜卻毫無生氣的臉上,帶著醫者的憐憫與擔憂。
醫療室的合金門無聲滑開,青蘅帶著林雲走了進來。此時的林雲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物,額頭的盾形印記散發著溫和的銀白色微光,讓她原本怯懦的氣質平添了幾分沉穩與神秘。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雖然仍能看出些許承載龐大記憶後的疲憊。
“歐文博士,索拉醫生,”林雲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請求,“請讓我試試。”
歐文博士轉過身,睿智的目光仔細打量著林雲,尤其是她額頭的印記。“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薇拉女士的情況非常特殊,她的創傷涉及意識本源和創世層級的能量,任何不當的乾預都可能…”
“我明白風險,博士。”林雲打斷了他,語氣平和卻執著,“但我能‘感覺’到她的狀態。她的意識並非完全消失,而是…散落了,迷失在了力量崩潰形成的‘廢墟’裡。而我的印記…”她抬手輕觸額頭的盾形符號,“…能共鳴‘守護’的意念。那些文明最後的眷戀,或許能成為引導她意識碎片重新彙聚的…路標。”
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洞察力,顯然是融合了部分文明記憶後獲得的知識。索拉看向歐文博士,輕輕點頭,她之前也隱約感知到林雲印記的特殊性。
歐文博士沉吟片刻,最終歎了口氣:“好吧。但必須全程監控,一旦有任何失控跡象,必須立刻停止。”
林雲鄭重地點了點頭,走到薇拉的床邊。她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將全部心神沉入額頭的盾形印記之中。
起初,並無異狀。但漸漸地,那盾形印記的光芒變得柔和而持續,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了無數文明歎息與最後希望的寧靜波動,如同涓涓細流,以林雲為中心緩緩擴散開來。這波動並不強大,卻帶著一種撫平創傷、安撫靈魂的奇異力量。
索拉驚訝地發現,監測屏幕上,薇拉那原本混亂不堪的腦波圖譜,竟然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趨向平緩的波動!
林雲的意識,仿佛沿著那寧靜的波動,小心翼翼地探入了薇拉那一片死寂的本源“廢墟”。她“看”到的,並非具體的景象,而是一種感覺——無儘的寒冷、破碎的光影、以及一種深沉的、源於力量失衡的自我放逐感。
她集中精神,將印記中那些屬於逝去文明的“最後眷戀”緩緩傳遞過去——一個母親在末日降臨前緊緊擁抱孩子的溫暖,一位戰士守護到最後一絲力氣的決絕,一個文明在黑暗中刻下最後信息的執著…這些微小的、卻無比真實的“光點”,如同星火般,被她小心翼翼地灑向那片寒冷的廢墟。
一開始,沒有任何回應。那些光點如同石沉大海。
但林雲沒有放棄,她持續地、耐心地輸送著這些蘊含著“守護”意誌的微光。她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這對剛剛覺醒的她來說,是極大的負擔。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歐文博士幾乎要叫停的時候——
在薇拉那意識廢墟的最深處,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要熄滅的淡紫色星芒,輕輕閃爍了一下。
仿佛沉睡在冰層下的種子,感受到了上方傳來的、微不足道卻持續不斷的暖意,本能地做出了回應!
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更多的淡紫色星芒在廢墟的各個角落陸續亮起,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是完全的死寂!它們仿佛受到了林雲帶來的那些“文明星火”的吸引,開始緩慢地、艱難地向著某個中心點彙聚!
監測屏幕上,薇拉的意識活性讀數,停止了下跌,並出現了極其緩慢的…回升!
“有效!”索拉忍不住低呼,眼中充滿了驚喜。
歐文博士緊鎖的眉頭也終於舒展了一些,他看向林雲的目光充滿了驚歎。“不可思議…這簡直是奇跡…”
林雲緩緩睜開眼睛,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明亮。“她…正在慢慢醒來。但過程會很慢,很艱難。我需要定期為她進行‘共鳴安撫’。”
就在這時,青蘅的通訊器響起,是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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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蘅,瑞恩博士要求見你和我,他說…有關於‘歸寂者’和‘墓碑看守人’的重要信息要坦白,關係到方舟未來的航向。”
與此同時,在方舟底層的隔離禁閉區內。
凱拉被關押在一個特製的能量禁錮艙內。他依舊處於昏迷狀態,身體呈現詭異的半虛化,體內紊亂的力量衝突讓禁錮艙的能量場不時泛起漣漪。兩名全副武裝的守衛嚴密看守著。
沒有人注意到,在禁錮艙底部陰影的極深處,一小塊來自救援艇的、顏色深邃的“終焉奇點”碎片,正散發著微不可查的波動。這波動與凱拉體內殘存的悖論力量產生了極其隱秘的共鳴,如同沉睡的毒蛇,在黑暗中悄然蘇醒,等待著時機。
更遙遠的下層甲板,一處負責維護救援艇的無人倉庫內,那塊吸附在艇底的碎片,其內部的黑暗漩渦似乎轉動得稍微快了一絲,仿佛在…汲取著方舟能量係統中逸散的、微弱的背景輻射,進行著緩慢的自我修複與潛伏。
主控大廳旁的會議室裡,氣氛嚴肅。
瑞恩博士坐在維拉和青蘅對麵,之前的狂熱已經褪去,臉上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與懺悔。他手中依舊緊握著那枚“巡禮之印”掛墜,但眼神不再偏執。
“我知道,我的行為給方舟帶來了混亂和危險。”瑞恩的聲音沙啞,“但我所做的一切,確實源於‘墓碑看守人’的古老契約,以及…我們對文明延續的另一種理解。”
他開始講述更深層的秘辛:
“‘歸寂者’,她們並非唯一的‘巡禮者’。在無儘的虛空中,存在著一個極其隱秘的體係,我們稱之為‘終末巡禮係統’。這些‘巡禮者’各自代表著不同的‘終末概念’——歸寂、熱寂、熵增、邏輯崩潰等等。她們遊蕩於維度之間,尋找並記錄那些符合其‘終末範疇’的文明最後時刻。”
“‘墓碑看守人’,則是一些在自身文明終結前,意外接觸到‘巡禮者’並與之訂立契約的個體或組織。契約的內容,便是在偵測到對應的‘終末回響’再次於宇宙中活躍時,引導‘巡禮者’前來,一方麵記錄新的終結,另一方麵…也試圖利用‘巡禮者’的力量,為文明的火種爭取最後的時間,或者…尋找超脫終末的‘變數’。”
“我們方舟文明的先輩,曾在一次深空探索中,遭遇了代表‘歸寂’的巡禮者,並訂立了契約。這枚‘巡禮之印’,就是信物。”瑞恩舉起手中的掛墜。
“所以,你引導‘歸寂者’前來,是認為我們方舟符合‘歸寂’的終末範疇?”維拉的聲音冰冷。
“不完全是。”瑞恩搖頭,“‘歸寂者’的悲歌,主要針對的是‘終末回響’這種躁動的、試圖吞噬一切的終結力量,以及‘悖論之器’這種擾亂根基的造物。她的到來,在記錄的同時,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壓製了‘終末回響’,為我們贏得了喘息之機。而我真正的使命,是在‘巡禮’過程中,尋找那個能承載逝者記憶、並可能覺醒新力量的‘印記者’——也就是林雲。她是契約預言的‘鑰匙’,是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梁,也是…應對其他‘終末概念’的潛在希望。”
他看向青蘅和維拉,眼神複雜:“但我沒想到,林雲覺醒的並非單純的‘記錄者’印記,而是古老的契約中也未曾明確記載的‘守護者之影’…這或許意味著,麵對這場席卷多元宇宙的終末危機,‘巡禮’係統本身,也在孕育著新的可能性。”
“而現在,”瑞恩深吸一口氣,“根據契約和古老的星圖,在‘歸寂’巡禮之後,方舟應該前往下一個預定的坐標——那裡是另一位‘巡禮者’,代表‘熱寂’的‘焚塵者’可能出現的空域。我們需要在那裡…繼續我們的使命,也為方舟尋找新的生機。”
他提供了一組複雜的星圖坐標。
維拉和青蘅對視一眼,心中巨震。瑞恩的坦白,揭開了一個遠比他們想象中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險的宇宙圖景。方舟不僅是在逃避“終末回響”,更是無意中卷入了一個關乎無數文明終局的、古老而神秘的“巡禮”體係之中。
前方的道路,似乎更加迷霧重重,但也…或許隱藏著真正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