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順不用看都能猜到裡麵寫了什麼,但離家日久,好奇心還是驅使他打開了信封。
“若你尚有半點羞恥之心,見此信時,當清楚為父怒火中燒,恨不能立時執行家法,將你這不孝子杖斃於祠堂之前!”
“汝棄家族顏麵於不顧,為一商賈賤籍女子,竟敢毀棄與範陽盧氏之婚約,連夜私逃,致使我京兆韋氏百年清譽蒙塵,淪為天下笑柄!”
“爾可知,因汝之妄為,範陽盧氏與我韋氏幾近反目?爾可知,汝母為此一病半載,至今見客猶掩麵?爾可知,你兄長在朝堂之上,遭了多少同僚明嘲暗諷,言我韋氏家教無方,出此狂悖逆子!”
“汝既自絕於家族,投身那前途晦暗,為人鄙夷之水師,便該有骨氣永不登門!何以又在出征之前,輾轉托人遞送家書?莫非是囊中羞澀,欲求家族接濟?或是官場受挫,欲借韋氏之名?為父告訴你,休想!”
韋順揉了揉眉心,什麼跟什麼?他寫信回京城,隻是為了跟母親稟報一下近況,並讓她不用擔心。
他翻開了下一頁。
“此信能交至汝手,乃為父舍下老臉,動用了采買高句麗藥材的隱秘渠道,耗費人情無數,方避開朝中耳目,不致令韋氏再添一樁“勾結邊將”的罪名!”
“汝若還存有一絲人子之念,便該趁戰事未曾爆發,即刻上表請辭,隨信使返回京城,押解至範陽盧氏府前,或可稍贖罪孽於萬一!否則,族譜之上,必將汝名剔除,生死榮辱,再與京兆韋氏無乾!”
…
信紙至此,墨跡似乎因書寫者情緒激動而略有洇散,筆鋒也稍顯淩亂,接下來的字跡,雖竭力維持端正,卻透出一股截然不同的意味。
“混賬東西!”
“在外數年,音訊全無。可知你母親,背地裡為你偷偷哭濕了多少個枕頭?可知你長姊,每逢年節,總要在你昔日書房獨坐半晌?”
“為父不曉得此信何時能送達給你,若北海艦隊已經和倭國交手,你即便是死,也不可提及返京之言論!一切以軍心為重!京兆韋氏,不養孬種!”
“那女子…家裡會替你照顧!”
這句墨跡尤重,仿佛寫下時極為艱難。
“最後,給為父記著,刀劍無眼,海上風惡,要好生的活著!”
“缺錢了,惹禍了,被人欺負了,就滾回來!天塌不了,韋家…也還沒倒!”
“父,字。”
信末並無尋常落款,隻有一個力透紙背的“韋”字私印,孤零零地留在那裡,仿佛承載了千言萬語。
韋順呆愣片刻,隨即小心翼翼地將信件藏進懷裡,快步跟上了大都督。
孟威如同打完一場硬仗,渾身大汗,對著百姓們擠出一個自認為和藹的笑容。
謝玄陵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很快,一些城破時藏了起來的“聰明人”開始冒頭。
幾名身穿百濟朝服,須發整理得一絲不苟的官員,小跑到謝玄陵麵前,隔著老遠就撲通跪倒。
“下官樸仁師,叩見天朝上國大都督!大都督天兵神威,救我等百濟遺民於水火,恩同再造啊!”
樸仁師在聯軍闖入王宮前,心有所感,將奉上“降表”的“美差”,讓給了兒子,這才僥幸躲過一劫。
樸仁師聲淚俱下,演技精湛,“倭寇與新羅狼子野心,殘忍暴虐,屠戮我王室,焚毀我宗廟…幸得天兵降臨,方能報此血海深仇!下官等翹首以盼,早已心向蒼梧…”
其餘幾人也紛紛附和,言語間極儘諂媚,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