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尼姑聽到“袁銀姑”這個名字時,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而當“母親”二字從袁紫衣口中說出時,那份了然便化為了全然的驚訝。她雙手合十,低聲念了句“阿彌陀佛”,隨即說道:“原來施主是淨空的女兒,真是佛緣深厚。你在此稍等一下,貧尼這就去將淨空師妹叫過來。”
“好,有勞師太了。”袁紫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沒過多久,知客尼姑便扶著一個身形清瘦的尼姑從後堂緩緩走出。那尼姑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僧袍,麵容憔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雙眼緊閉,眼皮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顯然是一位雙目失明的盲人。
她,正是淨空,也是袁紫衣苦尋十幾年的娘親——袁銀姑。
淨空雖然看不見,但她的聽覺卻異常敏銳。她能清晰地聽到近在咫尺的、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呼吸聲。她顫抖著伸出枯瘦的手,向前摸索著,仿佛在黑暗中尋找著唯一的光。
“孩子……我的孩子……”
當她的指尖觸碰到袁紫衣溫潤的臉頰時,袁紫衣再也忍不住,眼眶瞬間濕潤了。那雙手雖然粗糙,卻帶著血脈相連的溫度。她聽著淨空一聲聲帶著哭腔的呼喚,再無任何懷疑,眼前這個失明的尼姑,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娘親!
“娘——!”
袁紫衣再也控製不住,激動地撲上前去,將淨空緊緊抱住。十幾年的思念、委屈、尋母的艱辛……在這一刻儘數爆發,化作滾滾熱淚,浸濕了淨空肩頭的僧袍。
胡斐站在一旁,看著這催人淚下的母女相認場麵,心中也是一陣感慨。他不想打擾她們,便對知客尼姑點了點頭,跟隨她前往一旁的靜室等待,將這片天地留給了這對苦命的母女。
在胡斐離開後,淨空撫著女兒的背,老淚縱橫,開始用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訴說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孩子……娘對不起你……娘本是一個打漁女,有一次……去給鳳陽府一個大戶人家送魚,卻被那家的主人……強暴了……後來,就有了你。”
淨空的聲音充滿了痛苦與屈辱,“我無奈之下,隻能做了那人的小妾。可是再後來,那人有了新歡,那新歡很有心機,竟設計陷害我,說我與人有染,將我趕了出去。我當時萬念俱灰,本想抱著你一起投河自儘……”
說到這裡,她已是泣不成聲。
“幸好,就在那時,你的師父,百曉神尼路過,救下了我們。神尼說你我塵緣未了,她便收養了你,傳授你武功,又把我安排進了這座尼姑庵,讓我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聽完這段悲慘的往事,袁紫衣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原來自己的身世竟是如此淒慘!原來溫柔慈愛的師父收養自己,竟是因為這樣一段孽緣!
巨大的悲痛過後,便是滔天的怒火。她猛地抬起頭,雙目赤紅,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娘!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要找他報仇!”
淨空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她似乎不願再提起那個名字,但麵對女兒決絕的眼神,她最終還是用儘全身力氣,吐出了三個字:
“鳳……天……南。”
轟!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袁紫衣的腦海中炸開。她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
鳳天南!
那個胡斐口中發誓要殺之而後快的大仇人!
而這個人,竟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邊是血海深仇,一邊是血脈相連;一邊是摯愛男人的執念,一邊是親生母親聲淚俱下的哀求。
淨空緊緊抓著她的手,哭著說:“孩子,娘知道你心善,但……但他終究是你的父親,你不能……你不能殺他啊……”
殺,還是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