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階梯溫潤而微涼,每向上踏出一步,周遭的空氣便似乎沉靜一分,那悠遠的鐘鳴之聲也愈發清晰,仿佛來自亙古的呼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莊嚴與肅穆。
林見雪緊緊跟在莫子硯身側,手中依舊緊握著那卷《鬼方秘錄》的羊皮卷,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慰藉。她能感覺到,隨著不斷深入光暈,周圍的景象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不再是石室崩塌前的幽暗與壓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曠與明亮,仿佛置身於一個由光構築的巨大甬道。
“這鐘聲……”林見雪低聲道,聲音在空曠中顯得有些飄忽,“不像是凡物所鑄,倒像是……某種力量的脈動。”
莫子硯微微頷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光暈柔和,卻看不真切遠處的景象,隻能隱約看到階梯儘頭似乎是一片更為廣闊的平台。“鬼方之人,崇拜鬼神,亦敬畏天地。這鐘聲,或許是某種儀式的開啟,也可能是……對闖入者的警示。”他的聲音平穩,但林見雪能聽出其中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越是向上,鐘鳴的間隔似乎越短,每一次敲響,都仿佛在心頭重重一擊,蕩起無形的漣漪。林見雪隻覺得心跳有些不受控製,一股莫名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湧來,考驗著她的心神。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莫子硯的衣袖,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安定了一些。
莫子硯感受到了她的緊張,側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暖意,卻並未停下腳步:“守住心神,這鐘聲或許也帶著某種迷魂攝魄的力量。記住《鬼方秘錄》中‘心定神凝,萬邪不侵’的教誨。”
林見雪深吸一口氣,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腳下的階梯和莫子硯沉穩的背影上,默默念誦著那八字真言。果然,心頭的躁動漸漸平息了些許。
終於,兩人踏上了最後一級台階。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他們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圓形平台之上,平台中央矗立著一座古樸的石台,石台上,一口通體黝黑、布滿奇異紋路的巨鐘靜靜懸掛著,鐘下並無鐘槌,那悠揚的鐘聲正是從這口鐘自身發出。而平台的四周,則豎立著十二根同樣黝黑的巨大石柱,每根石柱上都雕刻著不同的猙獰獸首,雙目空洞,卻仿佛蘊含著無儘的威嚴與憤怒,齊齊“注視”著平台中央。
更讓他們心驚的是,在平台的正對麵,也就是巨鐘的後方,有一座高台,高台上,一道身影背對著他們,靜靜地佇立著,仿佛已經在此等候了千年萬年。
那身影穿著一件早已褪色的古老長袍,身形佝僂,看不真切樣貌。但僅僅是那一個背影,就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滄桑與……死寂。
鐘鳴聲在他們踏上平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整個空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隻有兩人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在回蕩。
“你們……終於來了。”
一個沙啞、乾澀,仿佛許久未曾開口說話的聲音,緩緩從那道背影口中傳出,在空曠的平台上回蕩,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莫子硯和林見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警惕。
真正的考驗,此刻,才真正降臨。莫子硯心中暗道,握緊了腰間的玉佩,那是他狐族傳下的護身之物。而林見雪,則將羊皮卷緊緊抱在胸前,目光緊緊鎖定著高台上的那道神秘背影,不知道等待他們的,究竟會是什麼。
那身影緩緩轉過身來。
光線似乎在他周身凝滯,依舊看不真切他的麵容,隻能勉強辨認出一雙深陷的眼窩,裡麵沒有絲毫光亮,仿佛兩口吞噬一切的枯井。長袍的質地古老得難以想象,上麵繡著的紋路模糊不清,似文字又似圖案,隱隱透著一股來自洪荒的氣息。
“等了……太久了……”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生鏽的鐵器中擠出來,“久到……連我自己都快忘了,等的是什麼。”
莫子硯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那不是氣溫的冷,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存在,已經不能用“人”來形容了。他體內的真氣不由自主地運轉起來,腰間的玉佩微微發燙,散發出一層微弱的光暈,將那股死寂的氣息隔絕在外。
林見雪則感覺懷中的羊皮卷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仿佛遇到了某種同源的東西,又像是在畏懼。她強壓下心中的恐懼,鼓起勇氣,顫聲問道:“你……你究竟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身影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看”著他們——如果那空洞的眼窩能稱之為“看”的話。良久,他才幽幽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充滿了無儘的疲憊與悲哀。
“我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他緩緩抬起一隻手,那隻手枯瘦如柴,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指甲又黃又長,“這裡……是‘守’之地,也是‘葬’之地。”
“守什麼?葬什麼?”莫子硯接口問道,他知道此刻不能露怯。
“守……一個承諾,一段曆史,一個……不該被遺忘的秘密。”那身影的聲音帶著一絲迷茫,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麼,“葬……葬掉時間,葬掉……希望,還有……像你們這樣,源源不斷,試圖窺探秘密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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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客”兩個字,讓莫子硯和林見雪的心同時一沉。
“前輩,我們並非有意打擾,”林見雪定了定神,將羊皮卷稍微舉高了一些,“我們是為了這個而來,據說它與這裡的秘密有關,或許……也與您守護的東西有關。”
那身影的目光如果存在的話)似乎落在了羊皮卷上。一瞬間,莫子硯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那股死寂的氣息陡然變得濃鬱起來,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天衍圖’……”那身影的聲音第一次有了一絲波動,雖然依舊沙啞,卻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沒想到……它最終還是回到了這裡。”
他向前走了一步,僅僅一步,卻讓莫子硯和林見雪感覺像是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壓了過來。玉佩的光芒變得更加明亮,幾乎要刺透那片昏暗。
“你們……帶來了它,是宿命,也是……劫難。”他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想要知道秘密?可以。但‘守’之地的規矩,亙古不變。”
“什麼規矩?”莫子硯沉聲問道,全身戒備。
“接受……‘考驗’。”那身影緩緩吐出兩個字,“通過考驗,你們可以帶走你們想知道的。失敗……”
他頓了頓,空洞的眼窩中似乎閃過一絲幽光。
“……便留在這裡,成為新的‘守’,或者……永遠‘葬’在這裡。”
話音落下,整個平台猛地一震,地麵上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紋路,竟然開始緩緩亮起,散發出幽暗的紅光,仿佛有鮮血在其中流淌。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古老、也更加恐怖的氣息,從四麵八方湧來,將莫子硯和林見雪徹底籠罩。
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林見雪臉色微白,下意識地靠近了莫子硯一步,低聲道:“子硯,這……”她雖非尋常女子,但此刻麵對這等超乎想象的陣仗與那“守”字訣的恐怖後果,也不禁心生寒意。
莫子硯反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安心,目光卻銳利如鷹,掃視著腳下逐漸清晰的紅色紋路。這些紋路仿佛構成了一個巨大的、複雜的陣法,每一條線條都在微微蠕動,散發出令人心悸的能量。
“哼,藏頭露尾之輩,故弄玄虛!”莫子硯冷哼一聲,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要考驗便儘管放馬過來,我莫子硯倒要看看,這‘守’之地的規矩,究竟有多嚴苛!”
那高台上的身影似乎對莫子硯的反應並不意外,也沒有因為他的不敬而動怒。他隻是緩緩抬起那隻枯槁的手臂,指向平台中央。
隨著他的動作,地麵上的紅光驟然大盛!那些紋路如同活過來一般,迅速彙聚、流轉,最終在平台中央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的血色旋渦。旋渦深處,隱約傳來無數哀嚎與嘶吼,仿佛有萬千冤魂被囚禁其中。
“第一重考驗:‘心之魘’。”那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帶一絲情感,“直麵你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執念。若心誌不堅,便會被魘魔吞噬,永世沉淪於幻境之中。”
話音剛落,血色旋渦猛地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吸力!莫子硯和林見雪隻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身體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拉扯,不由自主地朝著那旋渦中心墜去。
“屏住心神!不要被幻境迷惑!”莫子硯強忍著眩暈,厲聲提醒道,同時運轉體內真氣,試圖抵抗這股吸力。然而,這旋渦的力量遠超他的想象,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模糊,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變化。
林見雪隻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眼前浮現出一片火海,她仿佛又回到了家族被滅門的那一天,淒厲的慘叫聲、灼熱的火焰、猙獰的敵人……一切都那麼真實,讓她瞬間心神失守,臉上露出極度的恐懼。
“雪兒!”莫子硯見狀,心中大急。他知道,一旦被幻境徹底吞噬,後果不堪設想。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讓他的意識恢複了一絲清明,他奮力伸出手,想要抓住林見雪,卻發現兩人之間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血色旋渦中,伸出無數條漆黑的、如同觸手般的陰影,悄無聲息地纏向兩人的四肢,試圖將他們徹底拖入那無儘的黑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