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長生走上前,神識如同最精密的掃帚,輕輕拂過土堆之下。
泥土深處,空空如也。
莫說完整的屍骨,便是連一點腐朽的棺木痕跡都未曾留下。
想來也是,一個貧苦村婦,去世時能有一卷草席裹身、一抔黃土掩埋已是難得,又如何經得起漫長歲月的侵蝕與地下蟲蟻的消磨?
恐怕早已重歸天地,了無痕跡了。
他沉默片刻,袖袍輕輕一拂,一道無形的清塵術掠過。
雜草與藤蔓如同被無形之手抹去,紛紛化為齏粉,隨風消散,露出了下方那個小小的、光禿禿的土堆,顯得更加孤寂。
易長生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段不知何時收集的普通硬木,指尖法力微吐,如同最鋒利的刻刀,在木牌上流暢地刻下幾個端正的字跡。
他沒有署名,隻刻了原身母親的名諱與“之墓”幾字。
隨後,他將這簡陋的木牌,輕輕插在土堆之前。
接著,他又在儲物袋的角落裡翻找了一陣,找出了一束不知存放了多少年、顏色有些暗沉的紅羅香。
此香他還記得是在景鬆城買來煉武用的,現在對修士而言毫無價值,也不知是何時順手收起。
他指尖搓出一縷火苗,將香點燃插到墳前。
淡淡的、帶著一絲陳腐氣息的煙霧嫋嫋升起,在這寂靜無人的荒山坡上繚繞,為這孤墳增添了一絲微不足道的人氣與祭奠之意。
易長生沒有跪拜,也沒有言語。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墳前,任由那柱香緩緩燃燒,青煙筆直上升,直至最終燃儘,化作一小撮灰白的香灰,落在新翻的黃土上。
他在墳前又靜立了片刻,目光掠過土堆,望向遠處起伏的山巒和天空流散的雲,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或許是在感受這具身體最後一絲與塵世的牽連,或許是在思考生死與輪回的奧義,又或許,什麼都沒有想。
最終,易長生收回目光,再次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土堆和木牌,再不停留,轉身離去。
離開那片埋葬著過往的荒坡,易長生並未施展遁光,而是如同一個尋常的采藥人或獵戶,沿著記憶中那條已被荒草半掩、幾近消失的羊腸小道,緩步向著支風山深處行去。
腳下的落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林間的光線愈發幽暗,空氣中彌漫著腐殖土與潮濕草木的混合氣息。
他的步伐看似隨意,心神卻如同最精密的羅盤,精準地對照著原身那份混雜著恐懼與求生本能的記憶碎片。
沒過多久,他停在了一處看似與周圍並無二致的林地前。
這裡,幾塊風化嚴重的巨石半埋在泥土中,一株老樹的根部虯結暴露,形成天然的凹陷。
就是這裡了,那個在他十歲那年,父親失蹤後,原身所能找到的、唯一可能獲取食物的希望所在,那個簡陋卻承載著絕望的陷阱位置。
然而,時光是最無情的工匠。
如今,這裡哪裡還有什麼陷阱?
歲月的風雨早已將人工挖掘的痕跡撫平,枯枝敗葉層層堆積,新的灌木與雜草頑強地生長出來,將這裡徹底融入了山野的背景色,若非易長生神識強大,記憶深刻,幾乎難以辨認。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落在那個早已不複存在的陷阱原址上,眼神複雜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