僉事追進來大喊:"私闖王府禁地,你擔待得起嗎?"謝淵掀開最上麵的箱子,裡麵是整整齊齊的鹽引,每一張都蓋著戶部的朱印,卻沒有編號。"無編號鹽引,"謝淵的聲音在冰窖裡回蕩,"按律當斬,你說我擔待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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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侍郎突然衝進來,臉色慘白:"這是...這是去年失盜的那批鹽引!"他的指節在箱沿上顫抖,"當時報了案,鎮刑司說查不到蹤跡..."謝淵冷笑,查不到才怪,分明是監守自盜。他拿起一張鹽引,背麵用朱砂寫著"周"字,筆跡與馬槽刻字如出一轍。
冰窖深處傳來滴水聲,謝淵循聲走去,發現角落藏著個暗格,裡麵是瓦剌的兵符,上麵的飛鷹紋比鹽引上的更精致——顯然是官方製式。這說明瓦剌與鎮刑司的勾結,早已不是私下交易,而是涉及軍防的叛國大案。
一名緹騎突然跪地,甲葉碰撞發出脆響:"大人饒命!"他哭訴自己是被脅迫的,"馮指揮使說,隻要看管好鹽引,就升我做百戶。"其他緹騎麵麵相覷,僉事拔劍要殺他,被謝淵一腳踹倒:"抗拒都察院查案,形同謀逆!"
越來越多的緹騎放下兵器,他們大多是被鎮刑司強征的,早就心懷不滿。謝淵讓他們看守現場,自己帶著鹽引和兵符回到宴會廳,官員們看著這些證物,終於有人開始交頭接耳,討論如何向朝廷表忠心。
謝淵將鹽引和兵符封存,帶著通政司參議的證詞和侍婢的供詞,連夜趕回都察院衙署。掌燈疾書時,筆尖劃破紙張——他要在代王和馮指揮使運作之前,將證據呈到禦前。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掩蓋這京城的汙穢。
書吏提醒他:"大人,鎮刑司在宮裡的勢力盤根錯節,"憂心忡忡,"怕是奏折遞不到陛下案前。"謝淵蘸了蘸朱砂,在奏折末尾蓋上"都察院印":"有此印在,誰也扣不下。"這是都察院的特權,遇重大案件可直達天聽。
三更時分,衙署外傳來喧嘩,馮指揮使帶著鎮刑司緹騎包圍了都察院。"謝淵勾結外臣,誣陷宗室,"馮指揮使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奉旨拿辦!"謝淵冷笑,這是要顛倒黑白。他讓屬下放箭示警,同時將證據副本交給貼身隨從,從密道送往內閣大學士楊一清府中——楊一清是少有的敢與鎮刑司抗衡的重臣。
緹騎撞門的聲音震耳欲聾,謝淵整理好官服,將鹽引揣在懷裡,他要親自帶著證物去麵聖。都察院的屬官們紛紛拔刀,齊聲喊道:"願隨大人死戰!"燭火映著他們的臉,沒有絲毫畏懼。
楊一清的轎子突然出現在街口,燈籠上的"楊"字在風雪中搖曳。"馮大人好大的威風,"楊一清的聲音蒼老卻有力,"都察院是天子耳目,你說拿辦就拿辦?"他身後跟著內閣的侍衛,按製可節製三品以下京官。
馮指揮使臉色鐵青,卻不得不讓開道路。楊一清走進衙署,看著滿桌的證物,長歎一聲:"哀哉,我大吳的江山,竟被這些蛀蟲啃得千瘡百孔。"他拿起鹽引,指尖顫抖,"明日早朝,老夫陪你一起奏請陛下。"謝淵知道,這場仗終於有了轉機。
次日早朝,謝淵捧著鹽引和兵符跪在太和殿,聲音朗朗:"臣都察院左都禦史謝淵,奏請陛下徹查代王與鎮刑司勾結瓦剌一案!"代王站在宗室隊列裡,臉色灰敗;馮指揮使則在武官班中,眼神凶狠如狼。
德佑帝看著證物,眉頭緊鎖:"代王,你有何話說?"代王跪地磕頭,隻說"被奸人蒙蔽"。馮指揮使卻大喊:"陛下明鑒!這是謝淵偽造證據,意圖陷害宗室!"他請旨讓三法司會審,實則想在會審中做手腳。
楊一清出列奏道:"陛下,此案牽連甚廣,當由內閣、都察院、宗人府三司會審,"目光掃過馮黨官員,"以防有人徇私舞弊。"兵部尚書立刻附和,他昨夜已收到消息,知道馮指揮使大勢已去。而左副都禦史等馮黨官員,則堅持要由三法司審理,雙方爭執不下。
謝淵突然開口:"臣有一證,可辨鹽引真偽。"他指出每張鹽引的暗紋裡,都藏著戶部侍郎的私章——那是周龍賄賂他時蓋的,當時以為天衣無縫,如今卻成了鐵證。戶部侍郎癱倒在地,這才招認一切。
德佑帝沉默良久,龍椅上的鎏金扶手被攥得發白:"準楊愛卿所奏,"聲音帶著疲憊,"三司會審,"眼神如利劍掃過代王,"代王暫禁王府,不得與外界往來。"馮指揮使還想爭辯,卻被陛下冷冷打斷:"你也回去待罪吧。"
退朝時,謝淵看著馮指揮使怨毒的眼神,知道事情還沒結束。楊一清拍拍他的肩:"小心行事,馮黨在鎮刑司經營多年,會審怕是不會順利。"謝淵點頭,他早已做好準備,馬廄暗窖裡的東西,才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三司會審的第一天,侍婢的證詞就被篡改,說她"看錯了人"。謝淵質問主審的刑部尚書,對方卻推諉說是"記錄失誤"。楊一清發現,宗人府的代表竟是代王的表親,當即要求換人,雙方爭執到午時,才勉強換了個中立的宗室。
謝淵知道,這是馮黨的慣用伎倆,先混淆視聽,再拖延時間。他不動聲色,讓都察院的人盯緊三法司的獄卒,果然發現有人給戶部侍郎送了毒酒,幸好被及時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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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窖裡的鹽引突然失火,雖然被及時撲滅,卻燒毀了大半。看守的緹騎說是"意外",謝淵卻在灰燼裡發現了火油的痕跡。他將此事奏報陛下,德佑帝震怒,派錦衣衛此時仍保留的皇家親軍)接管看守,這才保住了剩餘的證物。
馮指揮使在獄中卻很得意,他的黨羽正在外麵活動,準備用"證據不足"為由,讓他脫罪。謝淵冷笑,他還有最後一張牌——馬廄暗窖裡的周龍。
謝淵親自提審代王,將馬槽刻字和周龍的供詞擺在他麵前:"王爺,周龍已經招了,"語氣平靜卻帶著壓力,"您是想體麵地認罪,還是讓陛下廢了您的王爵?"代王看著刻字的拓片,知道再抵賴也沒用,終於交代了與馮指揮使、周龍勾結,用鹽引換瓦剌藥材和兵器的全部事實。
他的供詞被密封送往禦前,楊一清拿著供詞在朝堂上宣讀,馮黨官員麵如死灰,再也無力辯駁。
德佑帝下旨,將馮指揮使淩遲處死,家產抄沒;代王廢為庶人,圈禁終身;涉案的大小官員共計一百三十七人,或斬或流,朝堂為之一清。周龍在暗窖裡被找到時,已經自儘,懷裡還揣著與瓦剌王的密約。
謝淵站在刑場邊,看著馮指揮使伏法,心中卻沒有快意。都察院的卷宗裡寫著,每一個大案的背後,都有無數被牽連的無辜者。侍婢被送回原籍,賜了良田;通政司參議升為侍郎,卻在半年後被馮黨餘孽刺殺。
楊一清趁機奏請改革鹽法,廢除鹽引私賣,改為官運官銷,由都察院監督。德佑帝準奏,謝淵以左都禦史職銜兼領鹽法督查,巡查各地鹽場。他在巡查中發現,吳國的鹽政積弊已深,不僅是官商勾結,還有各地藩王的私自設卡,要徹底改革,難如登天。
在山西鹽池,他遇到了王林的兒子,這個少年繼承了父親的私礦,卻選擇與朝廷合作,用磁石技術檢測鹽引真偽。謝淵看著他眼中的光,仿佛看到了希望。
片尾
三年後,謝淵仍任左都禦史,他時常想起那個雪夜的代王府夜宴,一片冰屑掀起的風暴,最終改變了大吳的朝局。但他也知道,飛鷹紋雖然消失了,官場上的黑暗麵卻從未消失,就像馬廄裡的刻痕,即使被掩蓋,也依然存在。
在他的案頭,永遠放著那本《都察院憲綱》,扉頁上寫著:"為官者,當如獬豸,觸奸佞,辨善惡,縱前路荊棘,亦不可退。"這是他的誓言,也是無數像他一樣的清官的信念。
卷尾
《大吳史?謝淵傳》載:"德佑十六年,淵以左都禦史職,於代王府夜宴識飛鷹紋,發代王、馮指揮使通瓦剌事,誅奸佞百餘人,革鹽法之弊,天下稱快。"然官官相護之習,非一日可改,淵居都察院九年,劾罷貪官凡七十餘員,終以風憲之職終老,朝野皆稱"謝鐵麵"。宣府的雪,年複一年落下,掩蓋了舊痕,卻掩不住人心深處的明暗。都察院的憲綱在史冊中泛著冷光,見證著一個王朝在正邪較量中的艱難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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