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煙槍”正舔著乾裂的嘴唇,喉結上下滾動,咒罵著他黃癟老鼠,但“大煙槍”瞅見到了巡邏的警衛,就急忙隱身於黑暗之處。而後,鬼鬼祟祟地走向江邊船幫的煙館。
今夜的月光
像是特意為黃癟老鼠鋪就的舞台燈。
他坐在攤前高談闊論,唾沫星子隨著得意的笑聲四處飛濺,引得周圍四鄰不斷的側耳傾聽。
小酒順著喉嚨滑下,竟甜得像蜜漿,醺醺然的暖意裹著虛榮心在胸腔裡鼓脹,讓他恨不得把每個毛孔都撐開,好儘情吸納這份被注視、被驚歎的快意。
當第二壺酒見底,他醉眼朦朧地又要招呼攤主添酒時,女兒李穗突然止住了他。
她柳眉緊蹙,杏眼裡滿是擔憂:“爹!您都喝了這麼多了,快彆喝了!”清脆的嗓音穿透酒氣,黃癟老鼠看了一眼微怒女兒……
猶豫片刻,他重重放下酒壺,喉間溢出一聲帶著酒氣的飽嗝。
黃癟老鼠眯起泛紅的雙眼,似醉非醉地朝攤主擠了擠眉:“嗬!老哥,在你這攤子前坐半個時辰,怕是抵我半天工錢咯!”
說著晃悠悠摸出幾枚銅元,重重拍在油膩的木桌上,“結賬!咱父女改日再來!”
說罷踉蹌起身,衣擺掃過桌邊的空碗,叮當作響中,牽著女兒的手融進了夜色中。
沒走出幾步,黃癟老鼠已將女兒送到圓山小學門口。
李穗望著父親蹣跚的背影,心中滿是擔憂,追上前輕聲道:“爹,你能找到驛棧嗎?要不我送你過去……”
黃癟老鼠擺了擺手,嘴角掛著笑意,踉踉蹌蹌地哼起小曲,踏上青石板路。
他的腳步東倒西歪,身影在月光裡搖搖晃晃。
沒走多遠,他便來到一道大門前,眯起昏花的老眼辨認許久,隨後攥起拳頭,重重地砸向門板。
在意識混沌的邊緣,黃癟老鼠恍惚覺著有人替自己推開了門。
等他跌跌撞撞躺下時,身下的床板沁著刺骨寒意,粗糲的草席蹭得皮膚發疼。
黑暗中,蚊蟲的嗡鳴聲逐漸清晰,成群結隊地在耳邊盤旋,尖利的口器時不時紮進皮肉,攪得他在半夢半醒間不住拍打,卻始終無法驅散這黏膩又惱人的困意。
醉意裹挾著黃癟老鼠沉入混沌,涼硬的石板突然化作溫熱軟榻。
他下意識伸手一攬,懷中竟真的環住熟悉的柔軟——是孩子他娘的體溫,帶著記憶裡灶台邊蒸騰的煙火氣。
恍惚間,她鬢角的碎發掃過脖頸,耳畔傳來親昵的呢喃,他咧開嘴笑出了聲,醉意朦朧的手臂摟得更緊。
“黃癟老鼠!黃癟老鼠!”尖銳的呼喊刺破美夢,粗糙的手掌猛地搖晃他的肩膀。
黃癟老鼠睫毛顫動,酒氣上湧的腦袋被夜風一吹,眼前的景象碎成光斑。
他茫然睜眼,隻見巡夜的警衛舉著燈籠,昏黃光暈裡,自己歪斜地倚在城隍廟的石獅子旁,懷裡死死抱著石獅的大腿,口水正順著嘴角滴在冰涼的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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