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
暖黃燈光漫過原木的圓桌,將瓷盤裡的刺身襯得愈發瑩潤。
大島優子坐於冷婉清身側,雙手輕攏著和服下擺,姿態恭謹卻不顯得局促。
她先指著盤中厚切的金槍魚腩,指尖離瓷盤尚有半寸距離,聲音柔緩如浸了溫水:
“徐夫人,這是今日淩晨從舟山運過來的‘大肥’,您試試用三指捏起,不蘸芥末直接入口,能嘗到油脂化開時的甘香。”
見冷婉清抬眸,她又笑著補充,
“我的料理師傅總說,好的金槍魚腩,連醬油都該少沾——就像櫻花季的朝露,多一分調味都是辜負。”
說罷,
她取過一旁的竹製小箸,輕輕挑起半片玉子燒,動作慢得像在拆解一件工藝品:
“這個是用雞蛋做的,要分五次澆漿,每次都得用小火烘到邊緣微焦。您看這切麵,是不是像琥珀一樣?”
她忽然想起什麼,眼底浮出點笑意,“上周我學做時,第三遍澆漿手晃了,師傅說我‘把春天的甜意晃散了’,逗得整個後廚都笑了。”
冷婉清執箸的手頓了頓,
目光落在她始終微微前傾的肩上——那姿態裡沒有刻意的討好,倒像在認真分享一件藏在生活裡的趣事,連帶著桌上的料理,都多了幾分人情暖意。
這時,
大島優子轉身從餐邊櫃取來兩隻細長的高腳杯,又拎過一瓶標簽印著燙金紋路的法蘭西波爾多紅酒,
瓶身傾斜時,能瞥見酒液在光線下泛著深寶石般的光澤。她笑意更深,湊到冷婉清身邊柔聲說:
“徐師母,您試試這個搭配——日料的鮮醇裹著紅酒的微澀,可是彆有一番滋味呢。”
話落,
她手腕輕轉,殷紅的酒液便緩緩注入杯底,剛好沒過杯腳處的雕花。
大島優子那若即若離的試探,像根細刺紮在冷婉清心上,她唇邊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
“哼,這般刻意的靠近,到底藏著什麼心思?”
她在心底暗道,“既然你想演,那我便陪你把戲唱下去。”
念頭落定,冷婉清抬眼看向對方,語氣裡裹著恰到好處的溫和:
“優子小姐,瞧我夫君這般愛這日料,你又對料理很是精通。不知你日後得空時,可否教教我?也為他做些合心意的吃食。”
大島優子幾乎是立刻揚起笑臉,語氣裡裹著恰到好處的乖巧,連聲應道:“好的,徐師母!您放心,我一有空就馬上過去找您。”
她話音裡的熱絡還沒散,冷婉清的目光始終鎖在大島茂的眼睛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紅酒杯上。
就在大島優子脆生生答應的瞬間,大島茂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陰狠——那抹冷光藏得極深,
卻讓冷婉清手指的力道陡然一收,杯沿輕輕磕在餐桌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脆響。
一瞬間,
冷婉清徹底想透了:這從頭到尾就是個精心布下的局。
但她麵上半分波瀾未起,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隻若無其事地端起紅酒杯抿了口酒,掩去眼底的清明,心裡卻早已翻江倒海。
她太清楚了,這群日本人,是要挑事了。
餐桌上,
在大島茂溫和又不失耐心的勸說下,徐誌摩與張君璈相視一眼,終於不再執著於過往的分歧。
兩人同時抬手端起酒杯,冰涼的杯沿輕輕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而後他們各自淺抿一口酒液,再抬眼時,彼此眼中的芥蒂已消散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