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拉博出發的那個清晨,海麵尚未退儘夜色。薄霧籠罩著渡輪甲板,身後的比奧科島逐漸變為遠方的一抹淡影。大西洋的潮聲依舊,海鳥成群結隊掠過浪尖。風帶著一點未褪去的潮濕和鹽分,拍打著我的臉,像是在送彆舊夢,也在為即將開啟的新篇章低語。
甲板上的人們大多沉默,隻偶爾傳來本地漁夫粗獷的歌聲。渡輪劃過幾內亞灣,前方逐漸顯現出一條低緩、綠色如玉的海岸線。那是巴塔——赤道幾內亞大陸的門戶,也是森林與大海對話的邊疆。
我的心在靠近陸地的過程中,竟浮起莫名的雀躍。比起火山島的孤傲,巴塔更像是一座張開懷抱的城市。它的呼吸裡,有土地的溫暖與森林的安慰。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題下新章:
“第六百三十九章,林海鼓韻與赤道餘歌。”
船靠岸的瞬間,熱浪撲麵。碼頭邊棕櫚與椰林如綠色帷幕,將城市掩映得半真半假。低矮的樓房藏在樹冠後方,街角有彩色屋頂探出,宛如林中雀鳥。
迎接我的是本地導遊薩烏爾——黑皮膚,亮眼睛,笑起來帶著風一般的熱烈。“歡迎來到赤道的心臟!”他用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西班牙語招呼我。巴塔人的聲音裡,有一種和土地一起生長的自信與灑脫。
上了薩烏爾的皮卡,我們穿過市區主路。城市不大,路麵兩旁是各色市場、舊時殖民建築與新修的政府樓宇。街頭熱鬨卻不喧囂,孩子們在水泥球場奔跑,巷口老人躲在樹蔭下下棋。城市向外就是森林的世界,綠色藤蔓與鮮花肆意攀附著街燈和圍牆。
薩烏爾指著身邊的雨林說:“我們的根都在林子裡。風吹進城市,鳥叫會把夜晚帶到你的夢裡。”
此刻我深深體會到,巴塔是一座真正向著森林傾斜的城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樹葉的影子。
我寫下:“巴塔不是磚石堆砌的港口,而是大地與樹冠共同抬起的孩子。”
巴塔曾是西班牙殖民的登陸點,也是幾內亞政治震蕩的風口浪尖。薩烏爾領我來到老港區,那裡的兵營遺跡已被歲月和藤蔓淹沒。殘破的石牆下,偶有風穿堂而過,發出空洞的哨音。這裡曾是權力下達、命運決定、悲歡離合彙聚的地方。
薩烏爾指著一道被爬山虎扭曲撕裂的牆:“這裡的磚石,藏著太多人的名字。有人出生在這裡,有人消失在這裡。”他語氣裡沒有憤恨,隻有一種與苦難和平共處的蒼涼。
我伸手觸摸那塊牆石,掌心感到一種冷而濕的力量。城市在時間的縫隙中微微顫抖。曆史並未沉睡,它以裂痕和空洞提醒後人,記憶的重量不可抹去。
我在書中寫下:
“在巴塔,每一片葉子都記得昨日的風暴,每一道裂縫都是時間在大地上的歎息。”
中午時分,薩烏爾帶我鑽進市中心的集市。市場裡熱氣騰騰,各種叫賣、談笑、討價還價此起彼伏。攤位上堆滿棕櫚果、辣椒、芋頭、木薯、各種煙熏和風乾的魚,空氣裡混雜著油煙、汗水、果香和海風的鹹味。
我被一處賣傳統鼓的小攤吸引。鼓手是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婦,她的指尖敲擊在三角小鼓上,發出跳躍有力的節奏。鼓麵雕刻著部落的圖騰,鼓聲像是林中鳥鳴、雨點落葉,又像是祖先的低語。o鼓,我們所有重要時刻都離不開它。”薩烏爾解釋。老婦人看到我,笑著把一麵小鼓塞到我手裡。“帶回去吧,異鄉人。願你每次敲響,都能聽見森林的祝福。”
我鄭重地將它收入背包。那一瞬,仿佛整個市場的節奏都變慢了,鼓聲在心裡層層回蕩,像極了大地的心跳。
我寫道:
“誰聽過巴塔的鼓,就明白了土地與祖先的語言,也明白了邊境之城的脈動。”
傍晚,薩烏爾帶我來到海邊。巴塔的海岸線沒有島嶼的陡峭,卻有一種橫向鋪展的遼闊。椰林成行,晚霞染紅了天際。漁船隨潮浮沉,鳥影斜斜落在沙灘上。海風帶著鹽分、泥土和青草的香氣,讓人心頭一鬆。
我獨自走到岸邊,一位老人坐在石堤上,用貝殼和細繩編織手鏈。我們話語不多,老人遞給我一串手鏈時,隻說:“帶上它,林和海都會記住你。”
我低頭將手鏈戴在腕上。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成為了這片土地的見證人——哪怕隻是一夜的旅人。
夕陽下,我靜靜觀望遠處天海相接的地方,心中浮現出無數沉默的故事。此刻的巴塔,如一首鼓點低沉的詩,藏在每一縷海風與森林之間,等待被下一個行者聽見。
我在頁末寫下:
“巴塔不是囂張的號角,而是旅人心頭最深處的回響。是林海、鼓韻,也是赤道上最後的餘歌。”
離彆總是靜悄悄的。第二天清晨,薩烏爾送我到機場。我們沒有多餘的寒暄,隻是深深擁抱。他的手很溫暖,像這片土地本身。
“你會回來嗎?”他低聲問。
我點頭:“有一天,我會再回來,為了再次聽一遍巴塔的鼓聲。”
登上飛機時,鼓聲仿佛還在耳畔回響。我的心早已和這座邊境小城緊緊相係。
飛機衝上雲霄,巴塔逐漸在雲霧中消隱。我的心卻因這座邊城的質樸與深情,久久不能平複。此行未完,下一個目的地,正是幾內亞灣上的明珠——聖多美和普林西比。
那是一座飄浮在赤道上的火山綠島,是非洲最後的葡萄牙低語,是植物學家的天堂,是遠航者夜晚凝視的那一束光。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新一頁,鄭重寫下:
“第六百四十章,聖多美。海洋的花環,赤道上的詩與島嶼之光。”
航機掠過晨曦,世界遼闊如歌。下一章,會有怎樣的奇跡在等我?
聖多美,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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