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已停,風塵未止。
離開德雷神瓦的那天,我乘坐夜行巴士穿越高原。整個旅途像是翻閱一部波瀾壯闊的史詩,亞的斯亞貝巴。
一個我在《地球交響曲》上無數次圈注的名字。終於,此刻,真實地屹立在我眼前。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灑在高原之巔,我像是踏入了一個巨人的夢鄉。這裡海拔近兩千五百米,空氣稀薄而清冷,呼吸間仿佛能嗅到泥土和咖啡混合的味道,也能聽見大地深處那隱隱的、悠長的脈搏。
我在筆記本上,一筆一劃地寫下:
第六百五十章,亞的斯亞貝巴。雲霧下的皇冠之都,群山之上的非洲之聲。
亞的斯亞貝巴——非洲心臟的律動,天邊雲冠的起伏。
我投宿於一間背靠恩托托山的小旅館,旅館老板名叫特斯法耶,花白頭發、步履沉穩。他說:“‘亞的斯亞貝巴’在阿姆哈拉語裡是‘新花’,可我們這花,開在雲端,要用信仰灌溉。”他請我清晨隨他上山,去拜訪聖瑪利亞教堂。
教堂藏在雲霧中,穹頂鍍金,石柱滿是歲月與王權的浮雕。教堂外是泥石小路,早晨的露珠在台階上滾動,如帝國流下的淚珠。特斯法耶在教堂門口唱起古老的禱詞,聲音低沉,回音在石牆與穹頂間盤旋,仿佛千年前的帝王與子民仍在這裡守望。
我靜靜站在門外,目睹整個城市在晨霧中蘇醒:樓宇如島,燈火點點,晨鐘聲從遠處飄來。那一刻,曆史不再是塵封的過往,而是貫穿在這座城市呼吸裡的現實。我心頭有一種莊嚴的敬畏感,像跪在千年帝國的膝下。
“在這裡,每一塊石磚都知道先皇的名字,每一個晨鐘都記得子民的跪拜。”
這一刻,我明白了,亞的斯亞貝巴不僅是地理意義上的高原,更是精神世界裡的高地。
我順著城市主乾道南行,迎麵便是非洲聯盟總部大廈。那是整座城市最現代、最具象征性的地標——銀色玻璃穹頂與弧形鋼骨仿佛未來世界的門廊,高聳入雲,宛如一麵旗幟。
大廈廣場上,來自五十多個非洲國家的國旗隨風飄揚,五彩斑斕,每一麵旗幟都像是一個民族在向未來呼喊。大樓正門,安保森嚴,入口處有工藝精美的獅雕和花壇。來自各國的訪客與代表魚貫而入,皮膚、發色、衣著各異,卻都步履堅定。
我步入對公眾開放的展廳,讀到一行字:“亞的斯亞貝巴,是非洲的外交之都,也是共同命運的交彙點。”講解員是名叫艾妮的青年女官員,西裝筆挺,眉眼間寫著自信與柔和。她說:“這裡開過無數次會議,但最珍貴的,是那些用眼神達成的理解——不是每次握手都有攝影機,但每一次理解都種下和平的種子。”
我靜靜佇立在橢圓形的會議室外,透過玻璃望見一圈空椅子、圓桌如環。那一刻我明白,這不是一座城市自封為中心,而是整個大陸主動選擇了她。非洲所有的希望、憤怒、夢想、痛苦,都在這座高原城市中彼此碰撞、彼此成全。
“在這座城市,政治不是高高在上的語言,而是土地與人民真實的呼喚,是大地與星空共同奏出的合唱。”
我仿佛感受到來自五十多國的心跳彙聚於此,在雲霧與群山之間,化作亞的斯亞貝巴夜色下最明亮的光。
非盟大廈出來,我穿過幾條小巷,來到熱鬨的阿爾貝米洛廣場。這裡才是亞的斯亞貝巴真正的心跳——熙熙攘攘的市民、旅人和流浪漢,混雜在一道道茶館與咖啡鋪的香氣中。
廣場兩側的茶館用炭火慢煮黑咖啡,茶水濃稠,甜得讓舌尖微微發麻。巷口小販兜售草帽、項鏈、木雕與油畫。最吸引我的是藝人們的表演:一位老者懷抱豎琴,指間滑動,琴音流轉。
我找了一間茶鋪,嘗了“因傑拉”酸麵餅,配咖喱羊肉和手搗胡椒醬,味道衝擊味蕾,和這城市一樣直接、不繞彎。我和店主聊起來,她是一位滿臉笑紋的老婦,聲音沙啞卻溫柔。她說:“每天都有旅人來來去去,但每一個人,都留下了一段旋律。”
這句話擊中了我。亞的斯亞貝巴,不僅是非洲政治的共鳴器,更是千萬人日常生活的舞台。曆史的低音、權力的中音、民生的高音此起彼伏,最終在群山之巔合奏為一曲磅礴的交響樂。
我記下:
“真正的城市,是那種你離開後,還能在夢裡聽見它聲音的地方。”
我忽然生出一種“舍不得”——不是因為風景,而是因為這裡的人、這裡的煙火氣、這裡永不消散的旋律。
夜幕降臨,亞的斯亞貝巴換了一副麵孔。主街的燈光如同星河倒掛,影子斑駁。風吹過廣場,送來遠處香料攤的餘香,也帶來夜歸人的低語與腳步聲。
我獨自走在城市主街,看到橋頭有一群青年在吹長笛,幾位畫家在昏黃的路燈下揮筆作畫,牆上漸次浮現出一幅巨大的非洲地圖。廣場邊的詩人舉著話筒朗誦新作:“我們是高原上的子民,用沉默迎接黎明的第一滴雨。”
我靠在欄杆,安靜聆聽。不知從何時起,這城市的歌聲已流進我血液。我仿佛不再是旅人,而是這片大陸的塵埃,也願意和這城市一起等待,等待下一個清晨、下一個春天、下一次破曉。
“亞的斯亞貝巴,是大地寫給非洲的詩,而我,隻是那首詩裡的一行腳注。”
這夜,我睡得很深,夢裡聽見鼓點與詩歌,還有未完的遠方在心頭悄然叩門。
在亞的斯亞貝巴的最後一天清晨,我跟隨特斯法耶再度登上恩托托山頂。特斯法耶說:“我們都要繼續前行,像城市一樣,在等待與奔赴中成長。”
我望著城市輪廓漸漸清晰,那高原上無數夢想與曆史的交響在心頭回蕩。此刻的我,沒有任何浮躁,隻有一份對未知的期待和對曾經的感激。
我知道,新的旅程即將開啟。下一站,是那座被石牆環繞的帝國古城——貢德爾。她曾是埃塞俄比亞帝國的都城,是城堡和教堂密布的曆史遺址,是文明與信仰交彙的聖地。
我合上《地球交響曲》一章,寫下:
第六百五十一章,貢德爾。石城沉夢,蒼穹之下的加冕回聲。
我收拾行囊,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下,緩緩向山下走去。城市在背後蘇醒,天邊微光熹微,新的章節已在心頭悄然鋪展。
我低聲告彆:
貢德爾,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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