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列車緩緩駛過尼羅河三角洲,鐵軌在平原上拉出悠長的樂章
我第一次見到地中海。
下車時,目光所及,是一片湛藍鋪展到天儘頭。海風攜著久遠的詩句,吹亂了發梢,也撩動了內心那道尚未平息的波瀾。這裡的藍,不是尼羅河的溫柔,是帶著某種征服欲和歌者氣質的自由——每一個浪頭都像有自己的節拍,在岸邊反複吟誦著未知與可能。
站在站台,我深深呼吸。亞曆山大與開羅完全不同。這裡沒有密集的曆史壓迫感,也沒有隨處可見的權力符號,而是西方與東方在海風中自然交融的悠然。街道被柔和的晨光照亮,遠處傳來微弱的鐘聲與禱聲。此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這裡是通向世界、也通向心靈的港灣。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鄭重寫下:
“第六百五十八章,亞曆山大。海與書共眠的城,希臘魂與埃及心的雙重回響。”
離開車站,我直奔法羅斯島的舊址——那裡,曾經聳立著古代世界七大奇跡之一的亞曆山大燈塔。
如今,昔日輝煌已歸塵埃。地震、洪水、戰火,把燈塔摧毀得隻剩下一段斷裂石堤,和一些埋藏在海底的基石。可就在這片廢墟的儘頭,蔚藍海水拍打著岸石,反而更讓人心生敬畏。仿佛光明雖毀,願望未滅;肉身雖亡,精神永存。
有人說,燈塔的毀滅是人類自負的報應。可我更願相信,每一個試圖點燃黑暗的靈魂,都值得在時間裡被銘記。遺址雖殘,海浪依舊;光明逝去,卻在回響中重生。
我寫下:
“亞曆山大燈塔,已成波濤裡的殘夢。但隻要海在、風在,渴望方向的光就不會熄滅。”
亞曆山大的城市線條清晰、靈動。越過幾條大街,東南方那座新亞曆山大圖書館如同朝向天空的巨輪,外牆斜切,宛若一隻半睜的巨眼,在晨光中注視未來。
進門時,保安禮貌地微笑。大廳寬闊,玻璃天窗讓光灑滿閱覽室,每個人在浩瀚書海中靜靜前行。牆上舊報紙與地圖,是城市的傷疤與記憶;館內最安靜的角落,卻總有人低聲交流、在紙頁上書寫世界的下一段。
我翻開一本埃及1950年代的地圖集,紙張泛黃。尼羅河在上麵蜿蜒,三角洲還沒有被大壩截斷,每一條支流都寫滿自由奔湧的勇氣。一位年輕圖書館員悄然靠近,他說:“我們沒有舊館的藏書,但保留了它的精神。知識就像海洋,能療愈一切分裂和遺忘。”
我合上書本,目光投向窗外。圖書館,是海風後的燈塔,是迷失年代的歸航線。
我寫下:
“圖書館是被風雕刻的白石,是燈塔之後人類新的信仰之光,是我們願意再次相信未來的證明。”
離開圖書館,我漫步在亞曆山大的市區巷弄間。和開羅不同,這裡巷道寬敞,樹影婆娑。走過一片低矮的民居區,隱約聞到空氣中檸檬和薄荷的清香。我循味而去,拐進一條名叫“檸檬街”的小巷,被一家茶館的舊招牌吸引。
老板是個白胡子老人,名叫尤素夫。他的茶館裡布滿銅製的椅腳、木桌的劃痕,還有一台總在哢噠作響的老留聲機。尤素夫用阿拉伯語跟我打招呼,給我泡一杯甘中帶澀的薄荷茶,笑道:“我們這裡的海更藍,風更大,人心嘛,其實都一樣。”
茶館裡有一群年輕人在討論文學、電影和亞曆山大的足球隊,偶爾爆發一陣大笑。尤素夫拍拍我的肩,低聲道:“知識才是這城市最寶貴的財富。”我心裡忽然升起一股暖意。亞裡士多德當年也曾在此喝茶沉思,如今茶香未變,思考還在繼續。
我寫下:
“檸檬街的風,吹動書頁,也吹來哲思。曆史不在博物館裡,而藏在每一杯茶後的對話與爭鳴。”
傍晚的亞曆山大,最迷人的是那條綿延數公裡的海濱長廊。石板鋪就的道路被夕陽染成金色,微風裡夾著鹽的味道和魚市的喧嘩。小販推著手推車賣烤玉米、橄欖和新鮮的檸檬汁,咖啡館裡飄來阿拉伯樂曲與烘焙的香氣。
我沿海慢行,停在一尊亞曆山大大帝的半身像前。雕像目光堅毅地望向地中海深處,臉部線條有些模糊,卻難掩一種兼具征服與沉思的神情。雕像下有孩子們踢球,笑聲和海浪的節拍交織成輕快的韻律。
我凝望雕像,心頭升起一種不可言說的衝動:無數征服者曾夢想以此為起點,向世界開疆拓土。但最後,海風吹散了一切野心,隻有那些勇敢思考、善於包容的靈魂,被這座城市悄悄收留。
我寫下:
“亞曆山大,是征服者眼中的無垠,是思考者耳邊的低語。這裡的風,既能鼓帆遠航,也能輕撫哲人的額頭。”
夜深,港口的燈火映在波光裡。長椅上坐著幾個戀人,岸邊有漁夫整理漁網,港灣在低聲呼吸。橙黃色的燈把夜色染成夢一般的柔軟,海麵起伏,遠處的船影如同漂浮的舊日詩篇。
我靜靜坐在岸邊,看浪花拍岸,心中浮現起這一路的過往:從南非的儘頭,到大西洋與印度洋的擁抱;從撒哈拉的風沙到乍得湖的鹹潮;從開羅的千塔,到亞曆山大的書與海。那種翻山越嶺、流浪與自我重塑的感覺,此刻全都化為靜水深流,隻剩下內心的柔軟和堅定。
我想起一路遇到的陌生人、故事、痛苦與溫柔。每一座城市都贈予我一把鑰匙,讓我打開心靈的又一道門。而亞曆山大,則是一道既通往世界,也通往自己的門戶。
這夜港無眠。我輕聲道:
“在這裡,曆史已不再是枷鎖,而是一種可以溫柔回望、勇敢再啟的力量。”
次日清晨,海港被晨曦浸染。我收拾行囊,準備離開這座“書與海共眠”的城市。港口已有人裝載貨物,路人步履匆匆。臨行前,我最後回望地中海的波光,心頭既有不舍,也有新的期待。
我已知,前方等待我的,是另一種極致的埃及:吉薩——那片黃沙與巨石之國,是世界謎團的起點,是金字塔之心,是石頭與星辰共築的不朽密語。
火車開動,亞曆山大在窗外漸漸遠去。我鄭重翻開新的一頁,寫下:
“第六百五十九章,吉薩。石與星共築的密語,黃沙深處不朽的樂章。”
列車向南,晨光鋪展在鐵軌上。我的心在跳動,在顫抖,在等待那一場石與光、神與人、謎與詩交錯的旅程。
吉薩,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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