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邁杜古裡的車站外已是一片低語和喧鬨。旅人的影子在昏黃燈光下搖曳,背包、油布和家禽交織成一個匆忙而真實的清晨。有青年倚著巴士閉目養神,也有老婦人抱著孩子低聲安撫。我的心在微涼的晨風中跳動,帶著久彆重逢的期許。
上車時,司機利馬特拍拍我的肩膀,輕聲說:“往東走,會看到世界最柔軟的脊梁。”我笑著點頭,尋找座位。巴士轟鳴,穿越卡諾郊外的寂靜村落,朝著晨曦微光駛去。
旱季的土地裂開無數細縫,野草間流動著沙塵和雞鳴。偶有棕櫚、稀疏水井點綴其間,如同苦難中的希望標記。窗外的世界一度荒涼、沉默,卻因每一處細節、每一個迎麵而來的笑容而變得溫暖生動。
當“邁杜古裡”三個字出現在車窗外路牌時,我的心忽然安靜下來。多少次在新聞和書籍裡聽到這名字,如今終於要用腳步丈量它的現實。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鄭重寫下:
“第六百六十六章,邁杜古裡。風中學屋的微光,旱土深處尚存的願望之城。”
邁杜古裡的太陽,像是一枚不肯落下的銅錘,白晝將一切打磨得赤紅灼熱。抵達市郊時,天空明亮,空氣中混雜著塵土和烤肉的氣息。街邊的摩托車、驢車、集市小販,以及遠遠傳來的禱告聲,共同拚出一座活生生的城市。
我的住處是一家修複中的旅館,院落裡堆滿了磚瓦和木樁。房東艾哈邁德是一位瘦高的老人,他遞給我一杯帶著淡淡薑味的薄荷茶,笑著說:“我們已習慣安靜,隻是有時,心裡還會想念舊日的熱鬨。”
午後的陽光下,我在主街行走。牆上斑駁的標語和兒童塗鴉交錯:有“和平”,有“希望”,也有用木炭畫下的鴿子和太陽。小販們在攤前招呼顧客,婦女一邊編織籃子一邊哄嬰兒,孩子們手拿課本席地而坐,嘴裡小聲背誦字母與詩句。那種不動聲色的堅韌,像沙漠裡最早冒出的青草,隨風微微顫抖,卻堅決不肯低頭。
我寫下:
“邁杜古裡的街道,是被苦難雕琢的骨骼,而朗讀聲和笑語,就是新生的脈搏。”
市中心的博爾諾蘇丹王宮遺址,是我對這座城市的第一份敬畏。斷壁殘垣間,仍可見宏偉門樓的輪廓和風化石柱上隱約的花紋。雜草間飛舞著蝴蝶,也有少年翻越斷牆在石階上玩耍。
講解員紮伊納卜是名年輕女大學生,她指著一塊焦黑的石板說:“這裡曾是王座,蘇丹和群臣在此議事,也有人在這裡被寬恕、被懲罰。”我問她:“你覺得這片廢墟還會重建嗎?”她的眼神比任何石頭都堅硬:“我們不靠彆人來複蘇自己,這城一直沒倒下。”
陽光斜照,石板的影子如一枚時光印章。曆史的厚重感從斷壁與風沙中汩汩流出,湧入我的胸口。
我寫下:
“邁杜古裡的王宮不隻是遺跡,更是千百次自我修複的信仰,是沙塵中升起的王者氣。”
離開王宮,我步行前往南郊的“草屋學校”。這裡沒有高樓,沒有塑膠操場,隻有一排排棕櫚葉搭成的教室,泥地為席,舊桌椅被風沙雕刻出斑斑印痕。誌願教師魯菲亞,曾是律師,如今每天步行十裡來授課。
“孩子們有時餓著肚子,卻從未餓過夢想。”她邊講課邊微笑,聲音帶著沉穩的力量。
我在角落靜靜觀察,孩子們用破舊課本練習字母,眼睛卻比任何城市的霓虹還要明亮。他們大聲朗讀,齊聲回答問題,臉上浮現出的不是沮喪,而是純淨的勇敢和渴望。風吹進教室,掀起課本和頭巾,也吹得魯菲亞的聲音更遠。
課後我問她:“你為什麼堅持?”她輕描淡寫地答:“每一聲‘謝謝老師’,都是新一天的太陽。”
“邁杜古裡的草屋,是風暴裡的火苗。老師和孩子們,用最脆弱的身軀,對抗世界的寒冷。”
黃昏將近,邁杜古裡的天空漸漸熏染上金紅。傍晚的市場仍有攤販售賣烤魚和甜茶,笑聲、吆喝聲混成一團。但夜幕降臨,電力卻隨時可能消失。
今晚,正如許多本地夜晚一樣,街道黑暗,隻剩鄰裡門口拉起的彩燈和手電筒點點微光。孩子們聚在火堆旁輪流朗讀詩歌,大人們在樹蔭下泡茶閒聊,有人彈琴,有人拉著手鼓伴奏。房東艾哈邁德坐在門口,望著夜色發呆。他為我斟茶,說:“黑暗沒有什麼可怕,隻要我們彼此還亮著。”
我抬頭望見一隻螢火蟲在夜空中搖曳。每一個人的心裡,仿佛都藏著這樣一束光。此刻我懂得,什麼叫“不肯熄滅的燈火”。
我寫下:
“邁杜古裡的夜,是斷電中的微光,是倔強生命互相取暖,是黑暗後自發點亮的燈塔。”
天剛蒙蒙亮,我走向市中心的早市。攤位上堆著新鮮水果、各色編織品、陶罐和玉米麵。吆喝聲、討價聲、歡笑聲此起彼伏。一個青年將手機高高舉起尋找信號,婦女們提著水桶在井邊排隊,小孩子在泥地裡追逐打鬨。
我買下一籃熱帶果子,和一位老婦人攀談。她說:“這裡的生活不容易,但我們有市場、有家、有明天。”
我靜靜站在市場中央,看著陽光落在每一個堅強又普通的身影上,心頭升起前所未有的溫柔。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鄭重寫下:
“邁杜古裡,是一場溫柔的反抗,是祈禱和汗水築起的堅實堡壘。”
一切收拾妥當,我登上前往拉各斯的火車。車窗外,邁杜古裡的泥屋、田野、集市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旱地和綠色麥田。
我的思緒也隨列車駛向南方。拉各斯,那是浪頭上的城市,是舊街與摩天樓同奏的追夢樂章,是非洲心臟最有力的跳動。每一次告彆,都是為了更勇敢的出發。
我翻開新頁,寫下:
“第六百六十七章,拉各斯。浪頭上的城市,舊街與摩天樓同奏的追夢樂章。”
晨曦流淌,列車疾馳。我的心裡,亮著邁杜古裡無數燈火和少年們堅韌的眼神。
我輕聲道:
拉各斯,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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