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長途車搖晃著駛出波多諾伏。車廂裡昏黃燈光下,旅人們用不同的姿態倚靠在椅背,窗外則是尚未清醒的世界——樹林、村莊、破舊的收費站,偶有拖拉機和人力車在黑暗中靜靜穿行。每一次輪胎碾過坑窪,都把我從淺睡中搖醒,讓我感受到這片土地的粗糲和真實。
當多哥國境在晨霧中顯現時,檢查站兩側的旗幟悄然切換。邊防士兵神情鬆弛,與司機熟稔交談,幾句家鄉話後便揮手放行。我在車窗後望見一塊斑駁的路牌,上麵用法語寫著:“oe,citedeafrontiere”——洛美,邊界之城。
太陽尚未升起,空氣卻開始濕潤起來。心跳在這一刻加快——每一次跨越國境,都是一場對自我邊界的挑戰和重塑。我悄悄在《地球交響曲》新頁寫下:
“第六百七十章,洛美。沙界潮門與浪心低語,赤道之下的邊界樂章。”
下車時,洛美的天色微亮,海風帶著潮濕和鹽分,撲麵而來。旅館就建在海灘邊,窗簾還未完全拉開,海浪早已在腳下唱起晨曲。沙灘上有孩子奔跑,留下一串串小腳印,漁夫們正將獨木舟拖出淺水,女人們在岸邊編織漁網。
我沿著海岸慢慢走,來到洛美最著名的地標——“邊界之門”。這是一座石拱門,見證了殖民地分界的更迭與自由的追索。門上的銘文已經剝落,隻餘下“iberteetfrontiere”的殘影。
站在門下,我仿佛聽到過去的腳步聲——士兵、旅人、商販、詩人、難民……每個人都在這裡短暫停留,又在曆史的洪流中悄然離去。
一個賣花生的小販走過來,遞給我一小包花生,笑說:“邊界是我們每天都能穿越的線,隻有害怕的人,才會停在原地。”他揮手而去,背影在晨霧中漸行漸遠。
我低頭寫下:
“洛美的邊界不是牆,而是海灘,是每一粒被海水衝刷又留下的沙。這裡的人早已學會,在國界之外,找到屬於自己的遼闊。”
隨著晨光漸盛,我步入洛美的心臟——獨立廣場。
廣場中央那顆巨大的五角星雕塑,在晨曦下熠熠生輝。雕塑基座銘刻著多哥獨立的日期與烈士姓名。這裡既是歡慶的舞台,也是抗議與遊行的集結地。廣場四周圍滿了各色人群:穿正裝的公務員,背書包的學生,流浪藝人,還有三五成群的摩的司機。
我在陰涼處坐下,一位年輕人主動搭訕。他身穿印有非洲地圖的t恤,語氣坦率而自信:“你知道嗎?這顆星星,白天是理想,晚上就是壓力。它讓我們仰望,也讓我們低頭思考。”
他指了指廣場邊那幢現代感十足的政府大樓:“自由和管理總是一起走。我們有了自由,但還在學著如何用好它。”
我笑著記下:
“在洛美,理想與現實交織成歌。人們學會在五角星下追夢,也懂得在星光之外自謀生路。”
國家博物館距離廣場不遠。外牆樸素潔白,沒有宏偉的穹頂,但進門卻仿佛步入時間的河流。大廳陳列著多哥各部族的木雕、舞蹈麵具、彩繪陶罐,還有殘破的舊製服、筆記本和手槍——它們記錄了殖民、抗爭、自由的血脈。
在展館深處,一架木製織布機悄然佇立,旁邊掛著一幅老婦人背影的黑白照片。解說牌上寫著:“我們不是靠記憶生活,而是靠一針一線,把記憶織進布裡。”
我凝視那條紅白相間的傳統布料,腦中浮現無數無名的手——每一根紗線都是一段家族史、一次遷徙、一場風暴的見證。
我在隨筆裡寫道:
“洛美的曆史,不隻是牆上的雕像和紀念碑,更是藏在紗布、骨血與汗水之中的隱秘。”
下午陽光刺眼,我來到城市西郊的阿科多集市。這是多哥最大的市場,也是最接近民間信仰的所在。狹窄巷道裡人流如織,攤位堆滿辣椒、木薯、乾魚、山羊角和五顏六色的蠟染布。
我隨人群漫步,在一排專賣伏都法器的小攤前駐足。人偶、草藥、麵具、貝殼、骨頭整齊碼放,空氣裡混合著檀香和神秘氣息。
一位年邁的女祭司坐在陰影裡,頭頂彩布高高盤起。她示意我靠近,眼神穿透力極強,仿佛能看進靈魂。她用低沉的聲音道:“你帶著兩種風,一種來自東,一種來自海。”她指了指我懷裡的《地球交響曲》:“那不是地圖,是門。你準備好打開了嗎?”
她微微一笑,遞給我一顆裹著符咒的小貝殼:“把它係在脖子上,夜裡會幫你守住夢。”
我的心頭一震,仿佛真的跨過了某道無形的門檻。
我寫下:
“在洛美,真正的邊界不是地上的線,而是心裡是否勇敢邁進未知之門。伏都,是這城最溫柔、也最深邃的力量。”
夜色降臨,海風變得柔軟。旅館外的咖啡館點起昏黃的燈,海灘上有人彈吉他,有詩人坐在石椅上低聲吟唱。
我帶著伏都貝殼,坐在海邊的長椅上。身旁一位中年男子遞給我一本手抄詩集,封麵寫著《我們在風中相認》。他微笑說:“你若聽得見夜裡的海聲,就能在這座城找到遠方。”
我翻開其中一頁:
“我們不是彼此的故鄉,
但我們願做彼此的遠方。
每一滴浪花都是來時的名字,
每一聲風語都是歸處的歌。”
我抬頭望著星辰倒映的海麵,仿佛整座城市都在低聲訴說。孤獨在這裡不是痛苦,而是一種被大海輕輕撫慰的溫柔。
我寫下:
“洛美的夜,不是歸屬,是漂泊者的溫床。語言和潮聲混雜在一起,把每個外鄉人都收編進夢。”
天亮時分,我收拾好行囊,乘坐小巴駛向多哥最南端的阿內霍。車窗外,海風依舊,沿路是漁村、椰林、瀉湖、流動的市集。老人帶著孩子趕海,女人在屋簷下修補漁網,年輕人背著木筏劃向海麵。
我的心裡莫名升起一種新的悸動:所有邊界都已遠去,剩下的隻是潮水和星光的召喚。
我在《地球交響曲》新頁鄭重寫下:
“第六百七十一章,阿內霍。潮聲中的村落,星光裡的歸屬。每一片浪花,都是回家的方向。”
我合上本子,抬頭看向愈加明亮的東方,低聲道:
阿內霍,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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