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眾人早已習慣這種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景象,王月生也在這樣的環境中奔走了幾個月。但可能是突然間感覺到後世的中國人平安富足、力爭上遊的心態,與前世此時中國人朝不保夕無能無助的反差太大了,居然讓王月生此刻腦海中浮現出了教員的那首《憶秦娥婁山關》,居然與李白的《憶秦娥·簫聲咽》同樣跨越千年融為一體,加之自己此時此刻所見所聞,居然迸發出一首合體詞:
西風烈,
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駝鈴聲碎,
羌笛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
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
夕陽殘照,
漢家陵闕。
當晚商隊宿於此地。王月生乘興在後世查閱了一下這個漢代烽燧的曆史。原來這裡是公元前60年漢宣帝神爵二年),西漢設西域都護府後,為鞏固對龜茲後世庫車)的控製而建。由西漢戍邊軍隊主導修建,屬西域都護府直轄的軍事防禦體係。漢武帝時期前2世紀),漢軍經河西走廊進入西域,與匈奴爭奪龜茲。漢昭帝至宣帝時,龜茲歸附漢朝,烽燧體係沿絲綢之路北道延伸至庫車一帶。克孜爾尕哈烽燧與輪台、庫爾勒等地的烽燧形成聯動,構成“十裡一燧,百裡一城”的邊防網絡。
它的作用是監視匈奴南下或西域諸國叛亂,烽燧戍卒通過白日燃煙或夜間舉火傳遞軍情,信號可逐站接力傳至西域都護府駐地後世輪台縣)。駐軍規模約2030人,配備弓弩、刀劍及簡易拋石器械,儲備糧草、箭矢。還有就是為漢朝使節、商隊提供補給與護衛,烽燧附近設有水井現已乾涸)和臨時驛站。同時控製鹽水溝峽穀通道,扼守龜茲都城後世皮朗古城)北部門戶。
公元16年新莽時期),匈奴趁中原內亂重侵西域,克孜爾尕哈烽燧遭圍攻,戍卒據守待援。東漢班超經營西域時1世紀末),曾依托此類烽燧平定龜茲叛亂,《後漢書》載“烽戍相望,虜不敢犯”。當地維吾爾族稱其為“克孜爾尕哈”意為“紅色哨卡”),傳說曾有漢軍將領與匈奴在此血戰,亡靈化作風沙守護遺址。
商隊經過時,烽燧已廢棄千年,但高大的土台仍為行路坐標。向導或會提及“古時漢人堡壘”的傳說,商人則更關注附近是否有水源或匪患。夯土被鹽堿侵蝕成蜂窩狀,頂部木料早被附近居民拆走,但殘跡仍昭示了漢帝國經略西域的雄心。這座烽燧見證了漢朝“斷匈奴右臂”的戰略宏圖,也目睹了絲路商旅的千年興衰。對前世此時的商隊而言,它是荒原上的沉默坐標;對來自後世的王月生而言,它則是中華文明開拓西域的永恒豐碑。
可能是最近看網上的帖子看多了吧,王月生也有些王勃寫《滕王閣序》時的那種“遙襟甫暢,逸興遄飛”,居然用自己的實際情況寫了篇博客發表在了後世的網絡上:
標題:烽燧夜語:荒原上的漢魂與世紀末的黃昏
——1900年2月某夜,宿克孜爾尕哈烽燧殘垣
篝火舔舐著漢代夯土剝落的裂痕,我蜷縮在克孜爾尕哈烽燧的陰影下。駱駝在遠處打著響鼻,風聲裹挾沙粒抽打殘垣,恍惚間竟似聽見兩千年前的更鼓與箭嘯。
抓一把腳下凍土,碎陶片硌得掌心生疼——這是戍卒摔破的陶碗?還是商旅遺落的油燈?星空如舊,可銀河之下,漢家旌旗換作了沙俄測繪隊的三角旗。龜茲古道上跋涉的不再是持節使臣,而是裹著破襖、馱著鴉片的流民。
白日途經鹽水溝,岩壁上斧鑿的佛龕空蕩如盲眼。向導吐爾迪啐了一口:“洋鬼子用刀子剜菩薩的臉,換盧布和英鎊!”駱駝鈴鐺響過斯坦因未來得及標記的河穀,我忽然懂了何為“文明的劫掠”——當倫敦大英博物館的玻璃櫃囚禁飛天時,烽燧下的戍卒遺骨仍攥著生鏽的環首刀。
巴紮裡,俄國商人的哥薩克馬鞭抽打著討價還價的維吾爾老漢,一箱箱羊毛與玉石經伊犁河運往聖彼得堡。而大清稅吏蹲在茶館二樓,數著銅板哼著曲,官袍補丁下露出東印度公司的懷表鏈。
觸摸烽燧夯層間的紅柳枝,指尖劃過班超佩劍的溫度。當年三十壯士夜襲匈奴營地時,可曾想過兩千年後,他們的烽火台成了盜匪窩點?張騫鑿空的古道,如今爬滿虱子與告密信——清兵把總白日勒索商隊,入夜便向俄國領事館遞邊塞輿圖。
最痛是聽牧羊少年用維吾爾語唱《木蘭辭》!漢家女子代父從軍的傳奇,竟成天山南北口耳相傳的殘譜。可長安呢?長安的朝堂上,老佛爺正用海軍軍費修頤和園的石舫!
夜半風驟,似有無數聲音在坍塌的戍堡間爭執:
匈奴單於的笑聲隨沙暴卷來:“漢家兒郎,你們的城牆終究化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