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深夜。
萬籟俱寂，隻有呼嘯的夜風和偶爾響起的梆子聲。然而，在這片寂靜之下，兩股龐大的力量正進行著最後的協調與蓄力。
城頭火把稀疏，與往日相比，顯得有氣無力，甚至有些地段完全陷入黑暗，仿佛守軍連照明的火油都開始短缺。隻有極少數身居高位的將領才知道，這寂靜與昏暗之下，正湧動著何等驚人的殺機。
一隻信鴿悄然落入城內，帶來了最後的確認信息。
孟珙掃過紙條上簡短而清晰的暗語，眼中最後一絲疑慮儘去，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的堅定。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姚廣孝三人：“武安君前鋒已抵達雲瀾城以西三十裡外，後續人馬也在儘力趕路。”
他走到巨大的沙盤前，手指重重敲在城外代表耶律牧野大營的核心區域：“明日午時，三支火箭為號，東、西兩路同時發動總攻！”
“武安君已經準備就緒。”孟珙聲音低沉，“就剩我們了！一切準備如何？”
姚廣孝道：“將軍，一切‘示弱’安排均已就位。周軍斥候觀察到的，必是我軍疲憊不堪，物資緊缺，士氣低落的假象。”
夏侯淵摩拳擦掌：“末將的兩萬兒郎已在南門就位！隻等信號一起，定砍翻耶律牧野的前軍！”
徐晃沉穩道：“末將的三萬兵馬也已就位。隻待敵軍陣腳鬆動，便即刻殺出，與武安君的包抄部隊彙合，完成合圍！”
孟珙目光落回到雲瀾城：“明日之戰，關鍵在於‘同時’與‘迅猛’！武安君信號起時，夏侯淵部要像燒紅的鐵錐，直插前軍，攪亂其部署！徐晃部要快速左右合攏，配合武安君的雷霆一擊。”
“屆時，大周將同時遭受來自正麵、側翼的三麵猛攻！其軍雖眾，但猝不及防，陣型必亂，指揮必滯！”
“我們的目標，殲滅其主力，擒殺耶律牧野！不要在意點滴的得失，要的是將這支大周北境精銳，徹底打殘、打廢！讓大周的北境門戶，從此洞開！”
他環視三人，最後叮囑：“傳令下去，讓將士們好好休息！明日辰時，全軍吃飽喝足，進入最高臨戰狀態！”
“此戰，關乎我大秦如今局勢！諸位，隨本將，明日一戰定乾坤！”
“遵命！”
命令悄然轉達。雲瀾城內，表麵依舊沉寂，甚至比往日更顯頹敗。但在每一座營房、每一處武庫、每一個出擊集結點，士兵們都默默檢查著刀槍甲胄，將箭矢磨得更利，將戰馬喂得更飽。一股壓抑到極致的恐怖力量，正在這寂靜的深夜中悄然凝聚。
黎明時分，周軍大營。
耶律牧野披著大氅，立於簡易的了望台上，目光深沉地凝視著前方那座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的雲瀾城。昨夜他睡得並不安穩，一種莫名地、近乎直覺的警覺縈繞心頭。今晨的襲擾戰報已經呈上他的案頭：秦軍反擊力度比之前幾日減弱了。箭矢稀疏，滾木礌石投放間隔變長。
若是放在其他將領身上，這或許會被解讀為守軍疲憊、物資將儘的信號。但在耶律牧野這，卻使其眉頭緊鎖，目光深沉，反複思量著戰報上的每一個細節描述。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孟珙...”他低聲念著這個老對手的名字，腦海中閃過與之對峙數年的點點滴滴。孟珙用兵，如老龜負甲，沉穩如山。他從未在孟珙手中占過真正的便宜，每一次看似有機會，最後都會被對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甚至反咬一口。
“此人最擅長的，便是後發製人。”耶律牧野對身旁的將領沉聲道，“以往小規模衝突，他常以此計誘我軍深入，再以城防火力重創我軍。如今我軍勢大，圍城半月，他壓力倍增，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會改變本性。”
林嘯點點頭，卻也提出疑問：“元帥，我軍襲擾半月，秦軍傷亡累積，物資消耗巨大，出現疲態也在常理之中。孟珙再能守，他麾下也是人，是人就會累。或許...此次是真的撐不住了？”
“或許？”耶律牧野冷哼一聲，“與孟珙對陣，最忌‘或許’二字！他若真想死守，即便物資耗儘，也會拿出最後的氣力，反擊得更凶。如今這般有氣無力，反倒像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他心中那個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難道...他是想誘我主力靠近，然後出城偷襲？打我軍一個措手不及？”這個念頭讓他心中一凜，孟珙並非沒有出城反擊的力量，若趁我軍不備，發動一次大規模反擊，即便不能擊潰我軍，也必然造成巨大的混亂和傷亡，嚴重打擊士氣。
“傳令各軍！”耶律牧野迅速做出決斷，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今日襲擾照常，但參與部隊需加倍警惕，穩紮穩打，不得冒進！尤其是靠近城牆的部隊，需隨時準備應對秦軍突然的反擊！弓弩手陣地前移，加強對前軍陣地火力支援！”
“中軍及各主力營地，加強巡邏和戒備。疾風軍團，於後方十裡處待命，隨時準備機動支援！”
“本帥倒要看看，孟珙這隻老狐狸，究竟想要乾什麼？！”
他想的很周全，既不過度反應，以免打草驚蛇或動搖軍心，又做好應對孟珙可能出城反擊的準備。在他看來，這已經是萬全之策。孟珙若真敢出來，他便以逸待勞，正好趁其脫離城池，予以重創。若孟珙隻是虛張聲勢，那便繼續消耗，無傷大雅。
然而，耶律牧野所有的算計和防備，都建立在孟珙一支軍團的前提上。他做夢都沒想到，真正的威脅並非來自眼前的雲瀾城，而是來自武安君白起親自統帥的虎狼之師！
時間，在耶律牧野的疑慮與戒備中，一點點流逝。晨霧散儘，日頭漸高，距離那個約定的午時，越來越近。雲瀾城頭，依舊是一片頹喪的景象，而周軍營地的戒備，卻在無形中因主帥的疑慮而悄然提升。但這個提升，在麵對即將到來的、來自三個方向的毀滅性打擊時，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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