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澤畔,濃稠的黑水在萬界星鎖陣的強力壓製下,漸漸平息了先前的翻湧沸騰,隻留下陣陣死寂的漣漪,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對抗。星辰算珠上高懸的七日倒計時,恰似一把懸於頭頂的利刃,時刻提醒著這份平靜的短暫與脆弱,卻又仿佛在絕望的深淵邊緣撕開了一道希望的光隙。
姬琉璃靜靜盤坐在星光陣中,周身流轉的星輝,較之前似乎多了幾分柔和之意,不再僅僅是純粹用以隔絕汙穢的冰冷屏障,倒更像是某種難以言說的心緒在悄然流淌。那層星輝麵紗依舊籠罩著她的容顏,可那雙深邃如淵的星眸,此刻卻不再刻意掩飾其中湧動的複雜情緒,而是靜靜地落在對麵黑石上的林辰身上。
林辰早已將昏迷的楚小月小心安置在枯榮界內混沌元液池畔悉心溫養。此刻,他獨自屹立於澤畔,玄色衣衫在殘餘的瘴氣微風中輕輕飄動,身姿挺拔如蒼鬆翠柏,透著一股堅毅與沉穩。儘管他已然收斂了法則之瞳的光芒,但剛剛鎮壓深淵節點所凝聚的磅礴氣勢,卻尚未完全消散,與元嬰三層那凝練厚重的威壓相互交融,使他整個人宛如一柄藏於鞘中卻鋒芒難掩的絕世神兵。
短暫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然而,這份沉默已不再似往昔那般充滿劍拔弩張的對峙與相互試探的算計,反而隱隱多了一絲…奇異的默契,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張力。
“萬界星鎖…”姬琉璃終於打破沉默,開口說道。她的聲音依舊空靈縹緲,卻少了幾分往日的清冷疏離,多了一絲由衷的探究,以及…那一抹難以言喻的欣賞,“此陣玄奧深邃,蘊含著星辰封鎮的無上至理,更巧妙地融入了生死枯榮的輪回意蘊…絕非此界尋常傳承所能孕育。你所獲得的機緣,當真令人驚歎不已。”她的話語中,沒有絲毫質疑的意味,純粹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感慨。
林辰目光平靜如水,靜靜地看向那被星光鎖鏈緊緊禁錮的空間節點,緩緩說道:“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倘若沒有小月出手吞噬那受汙染的本源,牽製住那枚晶核,僅憑這陣法,終究難以長久支撐。”他並未獨占功勞,而是坦率地將楚小月在其中所起到的關鍵作用清晰點明。
提及楚小月,姬琉璃星眸中的光芒微微閃動,一抹極其複雜的情緒迅速掠過,其中有關注,有探究,更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釋然,甚至還有一種隱隱的親近之感?她輕聲說道:“混沌姹女體,與生俱來的歸墟之力…竟能夠直接吞噬並轉化被深淵汙染的星辰本源…這般天賦異稟,在亙古的曆史長河中,都實屬罕見。她…無疑是你打破困局的關鍵所在,然而,她也極有可能成為深淵最為覬覦的祭品。你如此全力護她周全,恰似懷抱烈日行走於冰淵之上,危機四伏。”
“她,是我的逆鱗。”林辰的回答簡潔而堅定,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卻仿佛重逾千鈞。他的目光緩緩轉向姬琉璃,眼神中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銳利力量,“節點已然鎮壓,七日之期也已爭取到。姬琉璃,是時候兌現你的承諾了。告訴我真正的‘替死之法’,還有…必須付出的代價。”
姬琉璃沉默了片刻。在星輝麵紗的遮掩下,似乎能感覺到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平複著內心的思緒。這一次,她沒有再提及星隕羅盤或者林辰的右眼,而是緩緩抬起手,指尖有璀璨的星光迅速凝聚,眨眼間便化作一枚晶瑩剔透的菱形水晶。水晶內部,仿佛有無數星辰在不斷生滅流轉,如夢如幻。
“此乃‘替死引魂晶’。”姬琉璃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莊重,仿佛在宣讀某種古老而神聖的儀式,“其內蘊含有我以星辰秘法精心剝離出的一縷純淨星魂本源,並且烙印了‘替死轉魂咒’的核心符文。它,便是施展這秘法的關鍵載體。”
說著,她將水晶輕輕淩空推向林辰,繼續說道:“催動此秘法,必須滿足三個條件。”
“其一,需要一個媒介:星隕羅盤。隻有憑借其沾染的淵穢氣息,方能鎖定葬聖淵核心與你母親殘魂之間那千絲萬縷的羈絆。”
“其二,精準定位不可或缺:必須要有能夠洞穿深淵重重迷障的眼眸,以此指引星魂準確無誤地替換出你母親的殘魂。而放眼整個九洲,此眼,非你那獨一無二的法則混沌瞳不可。”
“其三,祭品至關重要:需尋得一件與你母親楚月靈魂魄緊密相連、蘊含其最為精純生命本源氣息之物,作為‘錨點’。唯有如此,才能確保在替換過程中,不被深淵意誌徹底扭曲吞噬。”
林辰伸手接過菱形水晶,觸手溫潤,能清晰地感受到內部星魂流轉所散發出來的純淨而堅韌的生命力。他目光如電,直逼姬琉璃:“究竟何為合適的祭品?”
姬琉璃的星眸深深地凝視著林辰,緩緩說道:“當年,楚月靈為了封印並延緩獸軀合一,不惜自碎元嬰。在其破碎的元嬰核心之中,必定有一塊最大的碎片,如今極有可能被楚家或者深淵小心翼翼地封存著。此物,蘊含著她最為精純的本源與魂魄印記,無疑是充當祭品‘錨點’的最佳選擇!倘若沒有這件物品,貿然強行催動替死之法,成功率…不足一成,而且你的混沌瞳與星隕羅盤極有可能遭受反噬,受到重創,甚至…會被深淵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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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母親的元嬰核心碎片!這一條件,遠比直接交出羅盤或眼睛更為艱難!那塊碎片,對於楚家或深淵而言,必然是控製母親的關鍵所在,必定被藏於葬聖淵的最深處,守護森嚴。
“葬聖淵…”林辰緊緊握住手中的水晶,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這幾乎是一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艱巨任務!然而,他眼中燃燒著的火焰非但沒有絲毫熄滅的跡象,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為了拯救母親,即便前方是龍潭虎穴,他也決然要闖上一闖!
“青洲…”他緩緩吐出這兩個字,目光仿佛穿透了鬼哭林那重重彌漫的瘴氣,徑直投向了遙遠的東方。此刻,他的心中已然做出了決定。
姬琉璃似乎對此並不感到意外,星眸中閃過一絲了然:“是因為雲嵐宗的蘇清雪?還是鎖空鏡所帶來的威脅?亦或是…離月凰在青帝陵設下的陷阱?”顯然,她對林辰目前所麵臨的處境了如指掌。
“皆是。”林辰的聲音冷冽如冰,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然,“雲嵐宗對我追殺不休,這筆血仇,我必當奉還!離月凰…其心思詭譎難測,青帝陵之局,或許暗藏著關於楚家或葬聖淵的重要線索,又或許…隻是另一重更為險惡的陷阱。但無論如何,青洲的恩怨必須徹底了結,否則,我無法安心深入葬聖淵!”他深知,自己需要一個穩固的後方,需要徹底斬斷身後的追殺,更需要集中所有力量,去直麵最終的深淵挑戰。
姬琉璃靜靜地凝視著林辰,看著他眉宇間那份為了至親至愛不惜與整個世界為敵的決絕,看著他以元嬰之軀勇敢挑戰龐然大物的無畏勇氣,更看著他在絕境之中步步為營、憑借智慧與堅韌硬生生撕開一條生路的非凡能力…這一切,都如同投入她那原本沉寂心湖的顆顆石子,激起了一圈圈難以平複的漣漪。
在星輝麵紗的遮掩下,無人能夠看到,她的嘴角似乎輕輕勾起了一個極淡、卻又無比柔和的弧度。她指尖的星光再次流轉,一枚小巧玲瓏、通體由純粹星光凝聚而成、形似飛梭的法器出現在掌心。
“此物名為‘星梭’,是我早年煉製的一件小玩意,雖不算特彆起眼,卻可在短距離內撕裂空間,實現瞬息萬裡的極速穿梭,足以助你擺脫化神期以下修士的追蹤與封鎖。其內,更烙印了我的一道星辰印記,倘若你遭遇生死危機,或者急需緊急聯絡,可憑借此物引動一次星光傳訊。”她將星梭輕輕推向林辰,動作之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自然而然的關切,“青洲局勢錯綜複雜,水很深,離月凰心思深沉難測,蘇清雪背後恐怕還有深淵的暗影在暗中操控…你務必萬分小心。”
這份饋贈,已然遠遠超出了普通交易的範疇。星梭本身的價值自不必多言,那道星辰印記,更等同於姬琉璃給予林辰的一次援手承諾!
林辰看著懸浮在眼前的星梭,隨後緩緩抬眸,看向姬琉璃那雙在星輝映襯下顯得格外明亮動人的眸子。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態度的微妙變化,曾經的冷漠疏離已然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感,其中既有欣賞,又夾雜著…那隱約可見的好感與關切。
“多謝。”林辰沒有絲毫矯情,坦然收起星梭,鄭重地向姬琉璃道謝。這份情誼,他深深地記在了心中。
“七日之期,並非絕對穩固。”姬琉璃最後叮囑道,聲音不自覺地輕柔了幾分,“萬界星鎖陣理論上能支撐七日,但倘若深淵意誌不顧一切地發起衝擊,或者外界出現強大的乾擾因素…時間很可能會大幅縮短。你處理完青洲之事後,務必儘快返回西極洲,或者直接前往葬聖淵。我會密切關注節點的狀態,若有任何異動,會通過星梭上的印記及時告知於你。”
她微微頓了頓,星眸深深地凝視著林辰,仿佛要將他的身影永遠烙印在自己的星河記憶之中:“林辰…一定要活著回來。你母親…還有整個九洲的希望…或許…真的全係於你一身。”
最後的話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以及…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期許。
林辰深深地看了姬琉璃一眼,輕輕點了點頭。無需更多言語,一切儘在不言中。他轉身,混沌氣流再次洶湧湧現,將他的全身緊緊包裹。他最後看了一眼那被星鎖牢牢禁錮的節點,又轉頭看了一眼星光陣中那道朦朧的星輝倩影。
“保重。”
二字落下,林辰的身影瞬間化作一道決絕的混沌流光,如同一把利劍,撕裂了鬼哭林上空厚重的瘴氣,朝著東方青洲的方向,風馳電掣般疾馳而去!星梭在他的袖中微微發燙,仿佛承載著來自星空的祝福與默默注視。
姬琉璃獨自佇立在黑水澤畔,靜靜地目送著那道流光逐漸消失在遙遠的天際。在星輝麵紗的遮掩下,一聲極輕的歎息隨著微風悄然飄散。
“青洲…怕是要掀起一場滔天血浪了…”她低聲自語,隨即迅速收斂心神,雙手快速結印,全力維持著星光陣法的運轉,守護著這來之不易的七日安寧。
而已然遠去的林辰,在飛行途中悄然開啟了法則之瞳,目光遠眺青洲的方向。他的視野仿佛穿越了無儘的空間阻礙,清晰地看到了青冥宗山門上空凝聚的肅殺劍氣,看到了雲嵐宗修士如蝗蟲般鋪天蓋地逼近的遁光,更看到了大離王朝境內,那座名為“青帝陵”的古老遺跡,正散發著不祥的幽光…
戰火,已然在他的歸途中熊熊燃起!清算的時刻,終於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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