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泰崩潰,“我什麼都沒做!我安泰對天發誓,從沒做過危害祖國和人民的事!是!我父親是資本家,可我除了一個資本家少爺的名頭,什麼東西都沒撈到!什麼福氣都沒享過!這二十年,我活得連狗都不如,我受夠了!我真受夠了!”
坐在泥地裡的他,雙腳胡亂地蹬了幾下,爬起來又想往海邊跑。
“你死了你妹妹就慘了!”
安泰像被施了定身咒,猛地站住。
齊霽繼續說,“江德福找你談話,那說明他已經懷疑你了,現在你什麼都不說就想一死了之,他就會更懷疑你,畢竟他是這裡的主官,擔著巨大責任。
這些年,他對你們家幫助良多,所以你要死也得說清楚了再死。不然,你的妻兒妹妹都得替你擔著後果,嚴重的話江德福也會受影響,他要回家種地,你妹妹和你那些外甥都得跟著回老家種地去!還想當兵?恐怕連你家安晨都得被遣返回來!”
安泰慌了,“大不了是個右派,哪有那麼嚴重!”
“不嚴重你還死?”
“你!”安泰猛地跨前一步,瞪著齊霽,“都是你!都怪你!”
“怪你自己!”齊霽也上前一步,抹了一把臉,“你有把柄在人家手裡,又控製不了自己的表情和嘴巴,還怪我舉報?許醫生難道就不舉報你嗎?”
“他藏都來不及,恨不能來殺我滅口,還舉報我?”安泰癲狂地大吼,吼完又捂住了嘴,恨恨地瞪著齊霽,“怪道他們說你是半仙兒,你這女人,太壞了!”
“我真壞就讓你跳海了!”齊霽看著在雨裡跺腳懊惱的安泰,“你能不能冷靜說話?”
“你讓我怎麼冷靜!”安泰對齊霽揮舞拳頭。
“那我幫你!”齊霽衝過去左右開弓,打了安泰四個耳光。
安泰被打懵了,重新跌坐泥地裡,恨恨地斜睨齊霽。
“冷靜沒有?”齊霽居高臨下看著安泰,“冷靜了就聽我說!”
安泰臉上現出掌印,神情卻逐漸平靜,“你敢打我!”
“我敢!我還敢再打你!”齊霽盯緊安泰,他屈辱地低頭,卻沒有起身還手。
齊霽繼續,“隻有弱者,才總把過錯怪到彆人的頭上,你如果是個爺們,就去跟江德福說清楚!你清醒點兒,到今天這個地步,你覺得逃避能解決問題嗎,不能!死都逃不過去!任何時候,直麵問題都是最正確的方法!
許醫生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會不會危害要塞?你不會天真的以為,解放二十多年就天下太平沒有特務了吧?安泰,你的妹妹和外甥可都在這裡,你快說啊!”
“你出身好,怎麼會懂得我們的艱難呢,二十年來,我處處謹小慎微,時時夾著尾巴做人!根正苗紅的你怎麼會懂我們的痛苦呢!”
“你憑什麼就不能夾著尾巴做人,誰規定你隻能風風光光翹著尾巴!哪個人能一輩子不遇風浪,哪個人不是三十年河東河西?一個爺們遇到事不想著解決,倒先想一死了之地逃避!”
安泰像是從未考慮從這個角度想過問題,習慣性地辯解說,“我不是說我們就不能吃苦......”
“不,不一樣。你知道嗎,人心就是這麼奇怪,如果安傑跟著江德福回鄉種地,大家都會替她惋惜,而我如果跟著老丁回鄉,所有人都覺得很正常。”
“那是當然,安傑是......”
“是什麼?”
“我不知道!”
“算了,一切都是亦真亦幻罷了。說到底是天意弄人,我們誰也不知道老天這樣安排什麼意思......”
“是啊,各領風騷數百年......我認命,我去跟江德福坦白。王秀娥!不管怎麼說,我的事情都與你有關,如果我有個什麼不好,你要照顧我的老婆孩子!否則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嘁,你可真有男子氣概啊!”齊霽拉著他的胳膊就走。
雨天的緩坡簡直寸步難行,齊霽跌了兩跤,帶累安泰也跌倒了,她坐在泥濘裡,哭笑不得。
到自家路口時,雨勢減小了,她對安泰說,“安同誌,老丁和江司令員的關係你清楚,他們是過命的交情,這些年我和安傑相處也情如姐妹,我不會做坑害他們的事情,因為一直相信你是好人,所以從未想過你會有問題,這才直接把事情反映上去,沒人針對你,隻是也沒想到你反應這麼激烈。雖然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但我希望你能如實和江司令員談一談。”
這一周多來,齊霽心裡總是毛毛的,她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因此一再催促安泰交代清楚。
安泰其實心裡明鏡的,但他哼了一聲,望向齊霽身後。
丁濟群打著雨傘來接她,見到安泰他奇怪地問,“你跟著去接生了?”
安泰又哼了一聲,朝坡上走去,丁濟群追上他,要把雨傘給他。
“少裝好人!你們兩口子最壞了!”安泰諷刺地衝丁濟群笑了一下,使勁推開了他的傘。
看著安泰拐進江家那條街口,齊霽說,“人啊,有時候隻敢衝對他和善的人發脾氣,他知道我們是安全的,也知道我們沒有害他,但他就是故意對我們撒潑。而麵對那些真正對他下手的人,他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這就是人性啊。”
“彆管彆人了,你摔哪兒了,怎麼不小心點兒啊,自己多大歲數不知道嗎?”
“哎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麼叫我多大歲數?我多大歲數你不知道,不就是比你大三歲嗎?”
回到家裡,齊霽洗了個澡,換上乾淨衣服出來。
“累不累,喝點粥吧,裡麵放的鮑魚,你看那些漁婦,從小到大吃鮑魚,那體格多好!”
“你做的?我嘗嘗。......嗯!好吃!你怎麼做的,比我做的好吃!”
丁濟群笑,“彆忽悠我了,等我退休了,就給你天天熬粥喝。”
“現在呢?”
“現在不行,沒工夫。”
“我老是預感有什麼大事兒要發生,心裡發毛,真的!”齊霽喝了半碗粥,就喝不下去了。
“我看出來你這些天心神不寧的,是不是擔心安傑會遷怒你?”
“你知道我為什麼跟安泰一起回來嗎?他跑碼頭去了要跳海!是那王二亮拉住了他,我又勸住了他,當然,我為了鎮住他,打了他幾個耳光......”
“跳海?到底是多大的事兒啊,不至於吧?”
“就是不知道才讓人鬨心呢,會不會是他倆有一個當過漢奸啊?”
“沒準兒。”
“要是安泰的話,安傑可恨死我了,她肯定會怨我多管閒事。”
“他要是漢奸,你舉報就是正確的!”
“你懂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