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團長歎息,“你這孩子,咋就這麼倔呢!你還報案,你上哪兒報案去啊?”
“我上......”齊霽呆住,是啊,現在公檢法機關遭到嚴重破壞,整個司法機關都陷入無序狀態,好像這些單位的職工,也大半都下放到農場或乾校進行勞動鍛煉了。“那出了殺人放火的案子,要怎麼辦?”
“怎麼辦?我哪知道怎麼辦?”高團長再次歎息,“這些年,很多單位都變成軍管單位了,法院建製早就取消了!比如臨江縣,執行法院職責的就是齊市軍管單位下屬的辦案組,但軍管會現在以階級鬥爭為綱,案件審理完全沒有程序可言,革偉會、街道辦、造反派都能參與到案件處理中,冤假錯案比比皆是,可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所以,張萬軍他爸是什麼單位的?”
“算你聰明,他是省革委會的副主任。”
“嗬,你的朋友遍天下啊!”齊霽忍不住冷笑。
“沒辦法。我不可能樹敵太多了。”高團長苦笑,“小西啊,叔不是怕事兒的人,叔上戰場連死都不怕,但叔得跟你說,有時候無謂的犧牲是最不值得的!叔還有必須保護的人。”
這些道理齊霽都明白,但還是不甘心,“高叔,如果我沒撿回這條狗,我很有可能被燒死,你想過沒有?”
高團長摘下帽子,抓著頭發,“我知道!出了這事兒,即便你沒受傷,我都沒臉見你五叔了!你們年輕人氣性大,沒幾個能咽下這口氣的,我知道你憋屈,可你看他,把自己燒成那個鬼樣子,老天爺不是也懲罰他了嗎?就算!就算你真能讓他蹲監獄,我問你,你能保證他就真能去服刑嗎?”
齊霽使勁搓搓自己的臉:這該死的讓人憋屈死的時代!
“聽話,他走了兵團就沒人敢惹你了,你就好好當你的大夫。“最後,他壓低聲音說,”他們這些壞種,自有天收!”
“那李麗新呢?”
“她也一樣,去插隊的地方跟大西北勞改也沒什麼差彆。你是想要一個名義上的判決,還是要他們的身心受到懲罰?”
“我要見見李麗新。”
“你又要打人?上回你騎著人家打,我還沒告訴你五叔!”
“高叔,我家差點被燒了,人也差點沒了,你不讓我告,也不讓我打,我心頭的火不發出去,壓得我念頭不通達啊!”
“那也不能打人,影響太壞!”
“我不打她,就是想跟她談談。”
“那行。”高團長如釋重負,隻要你不鬨,咋都行。
在見李麗新之前,齊霽先去見了張萬軍。
當赤裸上身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張萬軍,見到身穿白大褂的齊霽走進來時,立時忘了疼痛,瞪大眼睛指著她,“媽!媽!就是她!她是妖精,你快整死她!”
張母斜眼看了齊霽一眼,“也沒多好看,你這是什麼眼光啊?她還不配稱作妖精!”
“不是不是!她是邪性!隻要跟她有關,就有邪性的事兒,我掉泥坑裡兩回,還有那瓶子...瓶子稀裡糊塗炸了,都和她有關!”張萬軍因喊叫扯動臉上的皮肉,疼得哀嚎起來。
張母立刻撲過去,“兒子!兒子!你咋了?哪疼,告訴媽你哪兒疼?”
張萬軍隻顧嗷嗷地哭,張母不迭地哄,“不哭不哭,你再等等啊,天這麼冷,坐救護車你受不了,再暖和暖和,媽就送你回哈市養病啊!”
張萬軍臉上是燒傷,但上身的傷,卻有大半是除去燒毀的衣物時引發的,據說那件晴綸秋衣幾乎都沾在了身上,揭去時,就跟扒了層皮差不多。
此刻他上身赤裸,血紅的皮膚塗滿了油亮的藥膏,散發著一種油膩的香油味,他還要不時地翻身,以免後背的傷口受到過多壓迫導致惡化,每次翻身都是一場酷刑。
齊霽看著張萬軍,隻覺解恨,也覺得惡心。
不過她很奇怪,那瓶子怎麼就忽然炸了呢?
她當時正準備熄滅瓶子裡的火呢,那瓶子就砰地炸了,說實話,讓她救人她二話不說,但讓她把一個人燒到渾身沒好皮,生不如死的境地,她還是下不去手,她的職業道德不允許她惡意殘害他人。——嗐,說白了,她終歸就是個普通人,也就那點叫囂著揍人,或者讓人掉個泥坑的能耐罷了。
或許真如高團長所說,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下手懲罰他了?
哭聲引來了護士,李鳳娟帶頭跑進來,一副很專業的架勢,“怎麼了?患者什麼情況?”其實,真要讓她給張萬軍換藥,她都不一定能弄明白。
她看到齊霽,立刻笑著說,“哎呀孟大夫在啊,你是來給患者針灸止痛的嗎?”
齊霽冷笑看她:又來了,護士的活兒一點不會乾,扯老婆舌、撮禍架秧子比誰都能耐!
“針灸止痛?什麼意思?”張母聽到立刻直起身子,疑惑地看向李鳳娟。
“哎呀張夫人你不知道啊,那就當我沒說!”李鳳娟一副恍然大悟又很為難的表情。“張夫人,依著我啊,你們就彆急著把小張接回哈市了,你彆看咱們醫院隻是個團部醫院,可這設施這條件,一點兒不比哈市齊市的差,就說這取暖吧,你看哪個醫院的病房大冬天的能有這溫度,還光著膀子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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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張母抬手打斷她,“你剛才說什麼?針灸止痛?”
“嗐,我這張嘴啊!”李鳳娟作勢在自己臉上拍了一下,“小孟大夫雖然年輕,可人家能耐著呢,去年才學的醫,回來就當上了大夫,不像我們這些大老粗,就能當個護士,人家會號脈會針灸,還有團長賞識,去年紮針救活三四個人呢!我剛才一看她,就當她是來給小張治療的呢......”
張母神情複雜,看向齊霽,“你,你真會針灸,會止痛?”
齊霽點點頭。
“那你趕緊給我兒子止痛!”
齊霽搖搖頭。
“你啥意思?你敢拒絕?你彆忘了!你可是大夫,你的天職就是治病救人!還有,你是兵團職工,算是半個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服從命令!你敢不服從,我就讓你們領導好好懲治你!”張母聲色俱厲,用右手食指一下下需點著齊霽的鼻子。
“嗬,真威風啊!第一回見這樣求人的。”齊霽拂袖打掉張母的手,走到張萬軍病床邊,俯視張萬軍,“張萬軍,我會針灸,可以全身或局部止痛,哪怕做個闌尾炎手術你都不會感覺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