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台的燭火在青銅燈盞裡舒展腰肢,將鬼穀子的身影投在四壁星圖上,忽長忽短,像幅流動的剪影。他指尖的玉簡已趨於平穩,可那絲從商周年間傳來的涼意,卻讓他想起觀星台最深處的禁地——那裡沉睡著天樞的根基,一塊自上古墜落的隕石。
那隕石通體漆黑,表麵布滿蜂窩狀的孔洞,卻能恒定散逸出“鎖靈之氣”。三千年前景帝年間,第一批接觸隕石的方士發現,這氣息能凝滯神魂流逝的速度,於是有了“駐顏”,有了“延年”,最終成了天樞人代代相傳的“長生”。如今天樞的六大組織,便是由這些靠著隕石之力跨越時光的曆史人物,與他們血脈中繼承了靈根的後人共同撐起的骨架。
“傳令天璣堂、天璿齋、天權社、玉衡閣、開陽會、搖光營。”鬼穀子的聲音掠過案上香爐,煙柱應聲分出六道細流,“尋應劫之人,速去。”
殿外的風突然加急,卷著石階上的落葉撞向各組織的傳訊鐘。
天璣堂的鐘聲來自西側的“謀算院”,青銅鐘上刻著“運籌”二字,敲響時帶著金戈鐵馬的餘韻。堂內,白發蒼蒼的薑子牙正對著沙盤推演,案前站著他第三十七代後人薑明——這年輕人繼承了先祖的推演天賦,卻總愛捧著平板電腦看股市k線。“先祖,”薑明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剛收到搖光營的消息,秦嶺有妖物作祟,股市裡‘辟邪法器’板塊漲了三個點,會不會和應劫之人有關?”薑子牙敲了敲沙盤裡的“周”字:“應劫者藏於市井,不在k線裡。帶十名後輩,去人間煙火最盛處查探。”他袖口露出半截青銅令牌,正是當年武王賜下的“尚父劍”仿品,令牌邊緣已被曆代薑家人摩挲得發亮。
天璿齋的竹鐘在東側書院響起,清越如琴。孔子坐在銀杏樹下翻著線裝書,書頁間夾著他七世孫孔謙抄錄的《論語》新注。幾個穿校服的少年正圍著投影儀,爭論“因材施教”在靈氣時代的新解——他們是孔家近代分支,繼承了“文氣養靈”的天賦,卻總把“有教無類”理解成“連妖修都能收做旁聽生”。“先生,”孔謙指著屏幕上的熱搜,“魔都中學有個學生能和古樹對話,算不算‘靈性初顯’?”孔子合上書本,指尖拂過泛黃的書頁:“萬物有靈,未必是應劫。帶學子們去各地學堂看看,那些能在課本外看見天地法則的孩子,才值得留意。”他長衫的布扣是清代孔府工匠所製,曆經三百年仍如新縫。
天權社的鐵鐘在北側“明鑒殿”轟鳴,震得梁柱上的“公正”匾額微微發顫。包拯的銅像立在殿中,漆麵雖有剝落,那雙琉璃眼珠卻依舊透著寒光——這不是擺設,每月十五,這位北宋名臣的神魂便會借隕石之氣短暫凝聚。此刻,他的後人包銳正對著全息投影審閱各地上報的異聞,手腕上的電子手銬突然亮起紅光——這是天權社特製的“測妄器”,遇謊言便會發燙。“先祖,”包銳皺眉,“江南有個縣令用靈力篡改戶籍,測妄器響了,但他女兒覺醒時,滿城荷花都開了,要不要查?”銅像的眼珠轉了轉,傳來低沉的聲音:“先辦貪官,再訪其女。應劫者或藏於汙泥,卻自帶清芬。”
玉衡閣的銅鈴在南側“通譯樓”叮當作響,樓裡掛著張騫出使西域帶回來的駝鈴,和鄭和寶船的船鈴。蘇秦的後人蘇棠正對著多語種翻譯器皺眉,她麵前坐著位穿西裝的狐妖外交官,毛茸茸的尾巴正掃著地毯。“先祖說過,”蘇棠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閣內懸掛的《西域輿圖》,“能讓敵對勢力放下成見的,才是真正的‘縱橫’。”她祖父蘇明遠——那位活了近百年的老人,正用毛筆在宣紙上畫現代城市地圖,筆尖靈氣流轉,將地鐵線路畫成了新的“地脈圖”。“去聯絡那些在人妖衝突中調停的角色,”老人頭也不抬,“應劫者未必會打架,但一定懂得讓水火相融。”
開陽會的石鐘在後勤營敲響,沉悶如夯土。蕭何的後人蕭玥正對著庫存清單歎氣,她麵前的貨架上,左邊擺著諸葛亮發明的“木牛流馬”改良版,右邊堆著現代無人機的備用電池。“先祖留下的《九章算術》根本算不清靈氣時代的物資消耗,”她戳了戳全息屏上的“應急食品”條目,身後傳來蒼老的笑聲——那是張居正的第十二代孫張謹,正用古法算盤核對靈力結晶的儲量。“小玥彆忘了,”老人撥弄著算珠,算珠碰撞聲裡混著他年輕時參與“萬曆新政”的記憶,“當年治理黃河,靠的不隻是賬本,還有能在洪水裡找出破綻的眼睛。去盯緊那些在災變中能盤活資源的人,哪怕他隻是個社區超市的店長。”
搖光營的戰鐘在演武場炸響,震得場邊的兵器架嗡嗡作響。嶽飛的後人嶽鋒正擦拭著祖傳的瀝泉槍,槍尖的寒光裡,映出他身邊一群穿著戰術背心的年輕人——他們中,有衛青的後裔,擅長遠程靈力狙擊;有霍去病的血脈,能在疾馳中凝聚殺氣。“先祖牌位前發過誓,”嶽鋒將槍尖頓在地上,槍杆震顫聲裡仿佛能聽見朱仙鎮的廝殺,“保家衛國,不分古今。”他身後的顯示屏上,各地妖災的實時數據正不斷刷新,“帶小隊去最亂的地方,那些敢在妖潮裡護住旁人的,管他是修行者還是凡人,都給我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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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大組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泰山雲霧中。他們的隊伍裡,既有頭發花白、記得秦漢明月的老者,也有戴著耳機、刷著短視頻的少年,前者帶著千年歲月沉澱的敏銳,後者握著新時代的工具與視角,像串跨越時空的鎖鏈,一頭拴著隕石的古老力量,一頭紮進日新月異的人間。
觀星台內,天衝盟主仍在推演。測天晶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照出他額間細密的汗珠——隕石的長生之力雖能延命,卻無法消除推演天機時的神魂損耗。“先生,”他聲音發啞,“六大組織帶走了三成的‘鎖靈玉’隕石碎片所製),會不會影響總部的防禦?”
鬼穀子望向窗外,泰山的鬆柏在風中輕輕搖曳,像在向那些遠去的身影致意。“應劫之人出現時,天地會自開生路。”他指尖輕叩玉案,案上的星圖突然亮起數點微光,“我們要做的,隻是彆讓生路被塵俗掩埋。”
遠處的禁地深處,那顆漆黑的隕石依舊沉默,孔洞中滲出的鎖靈之氣,順著山道,悄悄纏上了六大組織遠去的腳印,像在為這場跨越千年的搜尋,係上一道無形的保險。
暮色像被頑童打翻的墨汁,濃淡不勻地暈染著天空,將林野家所在的巷子浸在一片漸深的昏暗中。牆頭上的電線勾勒出模糊的輪廓,幾隻晚歸的麻雀落在上麵,嘰嘰喳喳地聊著天,時不時抖落幾片羽毛,輕飄飄地墜向地麵。
林野蹲在牆根,後背抵著冰涼的磚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顆鬆鼠妖送的玻璃珠。珠子被他攥了一下午,早已焐得跟體溫一般,透過光滑的玻璃外殼,能清晰看見裡麵那團凝固的“小太陽”——此刻它正隨著他的心跳微微搏動,像一顆被精心封存的、縮小版的心臟,散發著微弱卻執拗的暖意。
巷子深處的青苔不知何時又瘋長了幾分,墨綠色的絲絛狀枝條順著磚縫蜿蜒而下,在他腳邊織成一張細密得幾乎看不見的網。下午從公園回來後,這珠子似乎激活了什麼奇妙的聯係。方才吃飯時,他盯著碗裡的荷包蛋發呆,那蛋黃竟毫無征兆地浮了起來,還在清湯裡慢悠悠轉了個圈——這景象嚇得他差點把筷子掉在地上。他媽瞅著他臉色發白,還以為是中了什麼邪祟,硬塞給他半瓣生大蒜,說能辟邪驅穢,那股辛辣味現在還在喉嚨裡打轉。
“嗡……”
褲兜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的光透過布料映出個模糊的亮斑,不用看也知道是李浩。這家夥對妖族格鬥賽的熱情簡直超乎想象,從放學到現在,已經鍥而不舍地發來了七八條消息,這會兒又發來個直播鏈接,附帶一句:“快看!那隻黃鼠狼精把黑熊精的耳朵咬出血了!場麵絕了!”
林野抿了抿唇,沒去碰手機。他把玻璃珠往腳邊的青苔裡輕輕按了按,冰涼的珠麵讓指尖微微一顫。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毛茸茸的綠絲絛像有了生命般,順著珠子表麵纏繞上來,在玻璃殼外織成一層薄紗似的繭,觸感柔軟得像天鵝絨。他下意識地催動丹田那股熟悉的熱流,珠子突然“哢”地一聲輕響,裡麵的小太陽瞬間炸開無數細碎的金光,順著青苔的脈絡漫延出去,在斑駁的磚牆上投下一片跳躍的光斑,像誰在暗處眨動的眼睛,忽明忽暗。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了牆頭上的橘貓。領頭那隻最肥的橘貓“喵嗚”一聲,弓著身子縱身跳下牆頭,輕盈地落在林野麵前,鼻尖湊到青苔邊嗅了嗅。下一秒,它突然渾身的毛都炸開了,弓起背,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要知道,平時它見了林野,隻會懶洋洋地晃尾巴,最多用腦袋蹭蹭他的褲腿討食。
林野心裡咯噔一下,後頸的皮膚莫名發燙。他猛地想起道法課上老師反複強調的知識點:精怪對靈氣波動最為敏感,哪怕是最細微的異動都逃不過它們的感知。這青苔的異常反應,恐怕真的不一般。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輕響。“篤、篤、篤……”來人走得極穩,每一步的間隔都幾乎分毫不差,既不急促也不拖遝,像在踩踏著某種無形的節拍。林野警惕地抬頭,看見一個穿灰布長衫的老者正緩步走來。老者頭發白得像落滿了初雪,在暮色中泛著柔和的銀光,手裡拄著一根銅頭拐杖,杖身刻著密密麻麻的星圖紋路,竟和之前在古籍插圖裡見過的、鬼穀子指尖那枚玉簡上的圖案有幾分相似。
老者在巷口停下腳步,目光先是掃過牆根那片異動的青苔,接著落在林野緊捏著玻璃珠的手上。他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珠裡,突然閃過一絲銳利的光,像蒙塵的銅鏡被驟然擦亮,看得林野心裡直發毛。“後生,”老者開口了,聲音帶著一種奇怪的沙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這牆根的苔,是你養的?”
林野慌忙把珠子攥進手心,猛地站起身往後退了半步,後背差點撞到牆上:“不是,它自己長的。”
老者聞言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像水波般漾開,裡麵盛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抬手敲了敲拐杖,銅頭重重撞在青石板上,發出“當”的一聲脆響,那聲音穿透暮色,震得牆縫裡的青苔簌簌發抖。更神奇的是,那些剛蔓延開的金光瞬間縮回了玻璃珠裡,像被什麼東西嚇跑的螢火蟲,消失得無影無蹤。“自己長的?”老者慢悠悠地重複了一句,眼神落在青苔上,“三百年前我路過南京秦淮河,見過一株成了精的青苔,能織出困住修士的網,可它的靈氣,卻沒你這叢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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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徹底愣住了,嘴巴微張說不出話來。三百年前?這人怕不是個瘋子?還是某種新型的詐騙犯?
可沒等他理清思緒,老者突然轉身,拐杖指向巷外,語氣裡多了幾分急促:“有人來了,我先走了。”話音未落,他已轉身快步離去,灰布長衫的下擺掃過那隻炸毛的肥橘時,那隻剛才還凶巴巴的貓竟像被施了定身咒,瞬間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連尾巴尖都沒再晃一下。等林野反應過來追出巷口,外麵早已空蕩蕩的,隻有晚風吹著幾片枯葉,在地上打著旋兒,仿佛剛才的老者從未出現過。
他低頭看向手心,玻璃珠的溫度正慢慢退去,恢複了最初的冰涼。腳邊的青苔也蔫蔫地伏在磚縫裡,和普通的苔蘚沒什麼兩樣,仿佛剛才那些跳動的金光隻是他的幻覺。隻有那隻肥橘還保持著弓背炸毛的姿勢,瞳孔縮成一條細線,死死盯著牆根的方向,像是看見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與此同時,三公裡外一棟寫字樓的頂層,天璣堂的薑明正對著全息投影皺緊眉頭。屏幕上播放著剛才無人機傳回的畫麵:林野蹲在青苔邊的側影,那片突然發光的苔蘚,以及那位神秘出現的灰衣老者。“奇怪,”他伸手放大畫麵裡老者的身影,指尖在屏幕上滑動,“這人的靈力波動……很像我們天璣堂的‘藏鋒術’,但又帶著一股不屬於我們的氣息,更柔和,也更隱蔽。”
沙盤旁,薑子牙拈起一枚刻著“周”字的棋子,棋子在他指尖靈活地轉了個圈。“是天璿齋的孔老頭,”他淡淡開口,語氣裡帶著篤定,“孔家的‘文氣’最擅長藏住神魂波動,尋常法器測不出來,但瞞不過隕石的鎖靈之氣。剛才測天晶輕微震顫了一下,就是他的氣息在作祟。”他頓了頓,將棋子輕輕落在沙盤標注“東南”方位的格子裡,“那後生,你盯緊些。能讓孔老頭親自露麵,絕不是普通的靈氣感應遲鈍。”
薑明點點頭,指尖在屏幕上點了點,調出林野的資料檔案:xx中學初二3)班學生,靈氣等級d+,三次官方檢測均顯示為“靈氣感應遲鈍”,無任何特殊記錄。檔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像扔進人堆裡就找不著的一粒沙子。
可他不知道,此刻林野褲兜裡的玻璃珠裡,正悄悄發生著驚人的變化。那些縮回去的金光並沒有消散,而是在珠子中心凝成了一個更小的光點,像一顆剛被種下的種子,安靜地蟄伏著。而巷口那根被老者用拐杖敲過的青石板下,幾根比發絲還要纖細的青苔根須,正突破堅硬的岩石層,朝著某個遙遠的方向緩緩延伸——那是泰山的方向,天樞總部的方向。
泰山深處,觀星台內。鬼穀子指尖的玉簡突然“嗡”地震顫起來,幅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玉簡上刻著的星圖紋路亮起淡銀色的光,像活了過來。天衝盟主猛地抬頭,額間的測天晶爆發出刺眼的白光,他忍不住眯起眼睛,聲音裡帶著難掩的激動:“先生!東南方有強烈異動!靈氣軌跡……像一條往泰山攀爬的藤蔓,正在快速生長!”
鬼穀子望向窗外,夜霧正濃,泰山的輪廓在雲霧中若隱若現。但他仿佛能穿透層層雲層和山巒,看見那根藏在地下的綠絲絛,正牽著那顆裹著金光的玻璃珠,朝著天樞的方向,一步一步,堅定地生長。他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傳令天璣堂,彆驚動那後生。”
有些種子,隻有在無人留意的暗處,才能在風雨來臨前,悄悄紮下最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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