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之上。
獨孤傲的身體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即將折斷卻依舊不屈的古劍。雨水混著他眼角無聲滑落的血淚,在那張刻滿風霜、此刻卻隻剩下無儘悲慟與滄桑的臉上,流淌出兩道刺目的紅痕。
他看著。
看著陪伴他數千年的老兄弟,在那莊嚴佛光和無上佛力下,引以為傲的劍招被輕易化解,如同三歲孩童麵對巨靈神。
看著那些他親手栽培的主事們,在那渡厄杖看似輕描淡寫的點引下,如同被抽掉了精氣神,頹然倒地。
看著天劍山莊最後的榮光,在那佛魔明王的慈悲與威嚴之下,如同冰雪般無聲消融。
痛!痛徹心扉!
悔!悔恨滔天!
是他!是他將山莊帶入了這萬劫不複的深淵!是他葬送了這千年基業,葬送了這無數鮮活的生命和忠誠的靈魂!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孤狼泣血般的悲鳴從他喉嚨深處擠出,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崩裂,鮮血順著嘴角流下,混合著血淚滴落。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幾乎要將他靈魂都撕裂的悔恨與自責!
但他沒有動。
沒有像赤炎那樣失去理智地衝下去。
沒有試圖去偷襲那正在攻擊他同僚的和尚。
更沒有選擇屈辱地自爆。
他的右手,死死按在腰間的古樸長劍劍柄之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早已發白。那劍,是他性命交修的夥伴,是他劍道的象征!縱使心如刀絞,縱使萬念俱灰,屬於劍修的尊嚴與驕傲,支撐著他如同孤峰般屹立不倒!
他在等!
等那和尚完成他的表演。
然後,他將以手中之劍,向那始作俑者,發起此生最後一戰!縱死,也要站著,以劍修的身份,迎接最終的歸宿!這是他獨孤傲,最後的骨氣!
高地之上。
上官玉負手而立,玄衣在風雨中紋絲不動。他的目光,平靜地掠過下方那如同佛陀降世、以無上佛力點化眾生的戒色,最終,落在了山門之上那個挺直脊梁、無聲泣血的孤獨身影上。
他的眼神深邃,古井無波。但在那平靜之下,卻有一絲極淡的警惕,如同幽潭深處的暗流。他並非擔心戒色的安危——那禿驢展現出的佛門降魔手段,精妙絕倫,威力無儔,足以應對任何變故。
他警惕的,是獨孤傲!
是這個在極致的悲憤與絕望中,依舊能保持劍心通明、沒有喪失最後一絲尊嚴的劍道宗師!
上官玉能清晰地感知到,獨孤傲就如一柄沉寂的古劍,正在積蓄著最後的力量。那不是自爆的瘋狂,而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燃燒生命與靈魂的劍意!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被主人以無上意誌強行壓製著,隻待那最終一刻,綻放出最為璀璨光華!
“此人…倒是個真正的劍者。”上官玉心中微動,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讚賞的光芒。但也僅此而已。敵人,終究是敵人。他不會因為對方的骨氣,而有絲毫的手軟。他隻是在等,等戒色結束這場表演秀,等獨孤傲發出那最後的一劍。
山門外,數萬圍觀的修士,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震撼,陷入了長久的失語。
沒有預想中的血肉橫飛,沒有歇斯底裡的慘叫。
隻有莊嚴的佛光,宏大的梵音,精妙絕倫的佛門手段。
看著那一個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天劍山莊高手,在渡厄杖的輕點、佛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抽離了凶性的猛獸,無力地倒下,失去反抗卻性命無礙。
看著那莊嚴明王法相,以無上佛法降服外道,手段乾淨利落,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折的慈悲與威嚴。
他們心中的恐懼,竟奇異地被一種敬畏所取代。
“這…這才是真正的佛門大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