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在死寂中沉默地清點著遺體,最終數字定格在四百一十七具。
戰利品的清點則帶來一絲冷酷的欣慰——這座要塞作為邊境樞紐,儲存了不少有價值的物資和裝備。
陳曉命令所有人在一小時內,徹底洗劫此地。
所有有價值的文件必須記錄歸檔,所有能用的武器、彈藥、補給必須打包帶走。
他們在黎明前必須消失。
他們此行輕裝簡從,未帶多餘補給,全靠以戰養戰。
這座要塞,恰好成了他們繼續深入敵後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補給點。
此次突襲的成功超乎預期。
守軍雖有抵抗,卻零亂無力。
秦軍以零傷亡的代價,完美達成了戰術目標——全殲守軍,且未讓任何消息走漏。
要塞的後門緩緩打開,通往那條被劉潛龍念叨了多年的“秘徑”。
然而,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所有人心頭一沉。
這根本不能被稱之為“路”。
眼前是一條被亂石、枯瘦的荊棘叢、深淺不明的積雪和隱藏的冰層覆蓋的荒蕪山穀。
兩側是刀削斧劈般陡峭、高聳入雲的山峰,投下令人壓抑的陰影。
穀底凹凸不平,巨大的岩石雜亂堆積,偶爾能見到一些可供躲藏的山洞和岩石遮蔽處,但唯獨看不到任何人類行走的痕跡。
要麼,在穀底的亂石和冰麵上艱難攀爬,每一步都冒著扭傷或滑墜的風險;要麼,嘗試攀登兩側危機四伏的陡峭山壁。
這地形,恐怕詩仙李白來了,也得擲筆長歎,再賦一篇《卡戎山道難》。
陳曉、米風、多克等人望著這片死寂而險惡的山穀,眉頭緊鎖。
就憑兩條腿,拖著裝備,從這鬼地方走到龍城?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陳曉望著那片吞噬一切光線的幽深山穀,輕輕歎了口氣,低聲罵了一句:
“劉潛龍這老狐狸……真他媽是把我們往死裡整。”
另一邊,趁著部隊清點戰利品的間隙,單提蘭和多克像在燕山時那樣,默契地找了個背風的角落,摸出煙來偷閒。
“嘖……”多克從皺巴巴的煙盒裡抖出兩支,遞了一支給單提蘭,“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
單提蘭就著多克遞來的火點燃,微弱的火苗在他眼前晃了晃,隨即熄滅,隻剩下暗紅的煙頭在濃重的夜色裡明明滅滅。
“彆裝傻。”多克吐出一口煙,白霧迅速被寒風吹散。
單提蘭沉默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才緩緩道:
“還能怎麼看?不得不服。這支部隊的執行力、作戰素養……狠得像一台精密的機器。反觀這麼大一個要塞,鬆散得跟篩子一樣,站崗放哨的都沒幾個清醒的。”
“那裡麵躺著的,可大多是你的同胞。”多克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同胞?”單提蘭嗤笑一聲,彈了彈煙灰,“把我扔進燕山監獄等死的也是同胞。同胞這詞值幾個錢?你沒對以前的‘同胞’開過槍?”
多克聞言,隻是冷嗤了一聲,沒接這話茬,轉而問道:
“那你覺得,為什麼這麼多國家,聯手打了幾年,卻始終啃不下新秦這塊硬骨頭?”
“這問題……”單提蘭皺起眉,“你們花旗的戰鬥力不弱,艾達是沒有親自下場,至於乎渾邪……嗯,大概是因為拿到了你們和艾達支援的裝備,才勉強撐住?”
“不,關鍵不在裝備。”
多克搖頭,目光望向黑暗中忙碌的秦軍士兵,“秦軍一天就把燕山刷得鍋乾碗淨知道嗎?那座南部重鎮,連二十四個小時都沒撐住。要不是花旗正式參戰,艾達在後麵拚命輸血,甚至派駐部隊,你們那位大可汗,現在腦袋恐怕已經掛在某處城門上了。”
“那你的意思是……秦軍之前不願意打?”單提蘭更困惑了。
“他們當然願意打,不然不會發動這場戰爭。”多克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我的意思是,他們之前‘不能’全力打,但現在,‘必須’玩了命地打。”
“不能?為什麼不能?……哦……等等……”
單提蘭愣了片刻,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麼,猛地吸了口煙,煙頭劇烈地亮了一下。
秦軍龐大的防禦體係一直由“四象都護”支撐,數年前又空降了個“鎮北大將軍”王黎坐鎮萬年山,和拓跋烈平起平坐。
說好聽點,這些人是扞衛國境的柱石、戍邊功臣。
說難聽點,他們就是一群手握重兵、紮根地方的“軍閥”。
他們太明白“鳥儘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了。
隻要外敵一天不除,鹹陽的國尉府和地方就不得不倚重他們一天。
四象都護,哪個不是在軍中一呼百應、威望極高?
哪個不是鎮守一方、說一不二的“諸侯”?
儘管鹹陽肯定有手段製約,防止他們真的兵變,但這幫老狐狸——或許沒兵變的膽子,可借著戰爭之名鞏固權力、收斂財富的膽子,不僅是有,而且很大!
當然,多克強調,這隻是他基於觀察的一種極端推測,一種陰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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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戰局在去年年底徹底變了。
秦軍的釜洲防線被佩特一舉衝垮,雲山壁壘宣告攻破,王黎被逼到絕境,不得不啟動“鎮嶽神機”,將那巍峨雲山連同進攻的花旗部隊一同炸上了天,才勉強拖延了進攻勢頭。
多克自己深知佩特的厲害,儘管那人是他的仇敵。
自打這家夥從“新仁川”登陸並接管釜洲戰局後,秦軍就開始節節敗退。
如今,雲山化為齏粉,敵人的兵鋒很快就要直指萬年山——新秦的第二道命脈。
如果屆時艾達、花旗再聯合乎渾邪全力出擊,同時在東海的釜洲方向施加巨大壓力,對新秦形成兩麵夾擊……萬年山,恐怕真的危在旦夕。
多克在燕山監獄裡聽過零星的廣播,從官方報告的措辭和語焉不詳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年初彌漫在新秦上下的那種壓抑和消極。
如果此時,王黎再不做點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扭轉頹勢,那麼在他戰死沙場之前,國尉府的那位大人,恐怕就要先對他“做點什麼”了。
“當然,”
多克最後吸了口煙,將煙蒂碾滅在凍土上。
“這也僅僅是我單方麵的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