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大樓的停車場彌漫著特區冬季特有的、潮濕而陰冷的空氣,混著瀝青和防凍液的氣味。
佩特站在其中,深吸了一口,卻感覺不到任何“歸來”的實感。
這裡太乾淨,太井然有序,遠離了遠東戰場硝煙與血腥的灼熱。
距離龍城陷落,已經過去七十二小時,而他被一紙緊急調令召回本土。
回到這裡的第一站,固執地,仍是那座在中央小廣場的流動熱狗攤。
攤車漆皮斑駁,掛著經年的油漬,在宏偉冰冷的五角大樓灰色巨牆下,周圍還有很多軍官。
“老樣子,福特。全加料,黃芥末多擠點。”
攤主——老福特,一個頭發花白、裹著臃腫羽絨服的老頭——從冒著熱氣的烤架後抬起頭,眯著眼看了他兩秒,然後麵無表情地“哦”了一聲,轉身去取冷凍香腸。
動作熟練,卻透著一股對待任何陌生顧客的、千篇一律的漠然。
佩特的心像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他站在寒風裡,看著老福特將麵包放在鐵板上烘烤,滋滋作響,騰起帶著焦香的白霧。
曾幾何時,他每次從前線九死一生回來,第一口咬下這攤子上的熱狗,那油膩滾燙的滋味幾乎能讓他真切地感覺自己還活著,還是那個被士兵們敬畏、被媒體追逐的“遠東之虎”。
如今,他肩章上多了星辰,手裡攥著半個世界的兵權,卻被這個見證了他大半軍旅生涯的老人,徹底遺忘了。
站在他側後方的馬丁·帝諾——那位總是西裝筆挺、笑容完美的總統特彆顧問——敏銳地捕捉到了佩特臉上那瞬間閃過的落寞。
他無聲地笑了笑,上前一步,衝老福特眨了眨眼,做了個誇張的“看清楚”的口型。
老福特茫然地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老花鏡,依舊沒反應。
馬丁乾脆伸出手,從攤車邊上拿起一副顯然是備用、鏡片更厚的眼鏡,不由分說地給他架了上去。
世界在老福特渾濁的瞳孔裡清晰起來。
他手裡的夾子“當啷”一聲掉在鐵板上。
他猛地往前探身,幾乎把上半身撐過攤位,瞪大眼睛,嘴唇哆嗦著:
“佩……佩特?上帝啊……是你嗎??真的是你?!”
佩特怔住了,隨即,一種混合著酸楚與釋然的笑容慢慢爬上他刻滿風霜的臉。
他掏出皮夾,抽出一張十元鈔票,輕輕放在攤車油膩的台麵上:
“是我,福特。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真把我給忘了,原來是眼神不濟了。”
“忘?怎麼會忘!”
老福特激動地抓起鈔票,另一隻手用力握住了佩特伸過來的手。
那手粗糙、油膩,卻異常溫暖。
“我都七十七啦,這雙眼睛就跟蒙了霧的玻璃似的,一天不如一天。你瞧瞧,這每天在我眼前晃的,不是藍就是黃,密密麻麻,跟螞蟻似的,我哪兒分得清誰是誰?可我聽說你回來了,真回來了!怎麼樣,在那麼遠的地方,一切都還好嗎?”
“還……好吧。”佩特的回答短促而含糊,所有的驚心動魄、煎熬屈辱,都被壓縮在這兩個輕飄飄的字眼裡。
“這次能待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