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張記早點”灰撲撲的水泥門臉被朝陽浸成暖黃色，玻璃上凝著層薄霧，隱約能看見裡麵攢動的人影。
推門時鐵質門簾“嘩啦”撞在門框上，混著蒸籠冒的白汽、炸油條的油香和食客們的談笑聲一起湧出來，擠得窄小的店堂連落腳處都要仔細找。
蘇安熟門熟路地往櫃台走，帆布鞋踩過沾著點麵屑的水泥地，路過拚桌時還抬手避開了鄰座大爺伸出來的搪瓷茶缸。
“預定過魏安，兩位”
她衝櫃台後係藍布圍裙的老板娘點頭，對方立刻揚著嗓門朝裡喊：“裡頭靠窗那桌留好的，小吳帶一下！”
穿同色圍裙的服務員快步迎上來，引著兩人繞開搬著蒸籠的夥計，在最裡頭那張剛收拾乾淨的木桌前站定——桌麵上還留著點沒擦淨的豆漿印，椅腿沾著半片乾枯的梧桐葉。
兩人剛坐下，服務員就把塑封菜單往桌中間一放，指尖還沾著點剛擦過桌子的濕痕，笑盈盈地問：“請問現在點單嗎？”
蘇安沒急著看菜單，轉臉望向對麵的柳相元，睫毛在晨光裡投下點淺影：“柳相元先生，你想吃點什麼？”
柳相元指尖剛碰到桌沿，聞言頓了頓——先前和朋友吃飯時就聽人說過，女生問“想吃什麼”時，一句“隨便”最顯敷衍。
他抬眼衝服務員彎了彎唇角，聲音放得溫和：“麻煩先把菜單給我看看，謝謝”
服務員立刻把菜單往他麵前推了推，手裡握著個舊舊的點餐器，指節在上麵輕輕敲著。
柳相元翻開菜單，指尖劃過印得有些模糊的字跡，沒幾秒就抬了頭：“給我來一籠鮮肉小籠，再加一碗……”
話頓了頓，他把菜單輕輕推到蘇安麵前，目光掃過她垂著的發梢，“你看看想吃什麼。”
“好嘞！”服務員“嘀嘀”按了兩下點餐器，把屏幕亮了亮確認，接著把視線轉向蘇安，手裡的筆在點單紙上頓著。
蘇安伸手把菜單拉過來，指尖漫不經心地在頁麵上劃著，眼睛掃過油條、麻球那幾行字，語氣沒什麼起伏，像在報一串再尋常不過的數字：“我也來一籠小籠，三根現炸的油條，一個芝麻麻球，兩碗甜豆漿，還要個剛出鍋的蔥油餅”
話音剛落，對麵的柳相元就愣了——他指尖還搭在桌沿上，眼神裡的驚訝幾乎沒藏住。
視線從蘇安平靜的側臉掃到菜單上那一串菜名，腦子裡先冒出來的不是“能不能吃完”，而是前幾天網絡上的女生閒聊時說的“女生吃半根油條都要算熱量”，再看蘇安纖瘦的肩膀、腰線分明的輪廓，實在沒法把眼前這人跟“一籠小籠+三根油條”聯係到一起。
“魏安小姐，”他遲疑了兩秒，還是忍不住開口，聲音放輕了些，“你確定要點這麼多嗎？”
蘇安連眼皮都沒抬，手指捏著桌角那隻缺了個小口的醋瓶轉了轉，頭點得乾脆：“確定啊，就這些。有問題嗎？”
柳相元趕緊搖了搖頭，指尖無意識地蹭了蹭，話順著嘴邊溜了出來：“沒、沒問題，就是……我之前聽人說，女孩子一般會注意身材，不太會吃這麼多，你……不怕身材走樣嗎？”
“怕什麼”蘇安終於抬眼看他，眼底還帶著點剛睡醒似的懶意，語氣漫不經心，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我天生就吃不胖，再怎麼吃都一樣”
這話讓柳相元徹底愣住了——上學時學的“能量守恒”在腦子裡轉了個圈，再看看蘇安身上那件修身的針織衫勾勒出的曲線，實在想不通那麼多食物的熱量都去了哪裡。
他視線不自覺地往下移了移，落在蘇安胸前那片無比傲人的弧度上，耳廓悄悄熱了，趕緊收回目光，心裡卻忍不住冒出來個荒唐的念頭：莫非……那些營養，全往這兒跑了？
很快服務員就端著托盤過來，瓷盤邊沿凝著層薄水汽，將小籠包蒸騰的白氣截住大半。
柳相元指尖碰了碰籠屜邊緣，溫熱的觸感順著指腹漫開，他掀開竹製籠蓋——十二隻小籠包擠得規整，薄皮泛著半透的米白，頂端的褶子像朵攥緊的白菊，隱約能看見內裡粉嫩嫩的肉餡。
他捏起隻最靠邊的，指尖小心避開燙人的籠壁，牙齒先在薄皮上咬開個小口，滾燙的肉汁瞬間湧進嘴裡，鮮得人舌尖發麻。
他慢慢吮淨汁水，才小口小口嚼著麵皮和肉餡，末了又端起白瓷杯，淺啜一口溫豆漿，豆香混著淡淡的糖味，熨帖得胃裡暖洋洋的。
對麵的蘇安卻是另一番模樣。
她左手食指指尖勾著口罩下方的掛繩，隻輕輕往上提了半寸，露出個剛好能塞進食物的小口，動作快得像怕漏進風。
右手捏著的油條還冒著剛出鍋的熱氣，金黃的外殼泛著油光，她手腕一揚，整根油條就順著那道縫隙滑進嘴裡，腮幫子瞬間鼓了起來。
柳相元嚼包子的動作頓了頓，視線落在她臉上——蘇安的口罩還穩穩貼在鼻梁和下頜上，隻中間鼓出個圓圓的弧度，兩腮飛快地上下動著，像隻被投喂了堅果的倉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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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裡“咯吱咯吱”的咀嚼聲隔著口罩都清晰可聞，不過三五秒，那個鼓起來的弧度就塌了下去，她甚至沒停，又端起豆漿碗，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杯底的黃豆渣都被帶起小漩渦。
失望先漫上柳相元的心頭。來之前他還悄悄想著，早餐時總要摘口罩的吧，說不定能看清她總被口罩遮住的下半張臉，是尖下巴還是圓臉頰，有沒有淺淺的梨渦。
可眼下，蘇安連吃飯都把口罩護得嚴實，那點隱秘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氣泡，輕輕就散了。
還沒等那點失望沉底，震驚又猛地冒了出來。
他眼睜睜看著蘇安放下豆漿碗，伸手掀開自己麵前的小籠包籠屜，動作比他利落得多——指尖捏住小籠包頂端的褶子。
連停頓都沒有，直接就往那個口罩小口裡送，薄皮裹著肉餡滑進去，她腮幫子隻輕輕鼓了一下，咀嚼兩三下就咽了下去
緊接著又是第二個、第三個，指尖捏著小籠包的動作快得像在數珠子，籠屜裡的空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
柳相元手裡的小籠包還沒吃完，對麵已經“哢嗒”一聲合上了籠蓋——整籠十二隻小籠包，竟連兩分鐘都沒用到。
更讓他發怔的是，蘇安的口罩依舊紋絲不動，既沒有因為吞咽而往下滑，也沒有被熱氣熏得變皺，仿佛剛才那場“速食”，隻是他看花了眼。
“哎呀媽呀！”鄰桌的大爺突然放下手裡的粥碗，聲音裡滿是驚歎，手裡的筷子還指著蘇安的方向，“這姑娘吃早飯也太生猛了！一口一個跟吞糖似的，我家那姑娘要是能這麼能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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