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推開蘇家大宅一扇厚重的梨花木門時，午後的陽光正斜斜地淌過前廳的雕花窗欞，在青石板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剛將隨身的藥箱放在八仙桌邊，目光便落在了坐在太師椅上的蘇自海身上——老人銀白的發絲梳得整整齊齊，唯獨額頭那塊淡青色的淤青格外顯眼，在暖光裡透著幾分突兀。
“爺爺，您額頭怎麼了？”蘇安快步走過去，指尖下意識地懸在淤青上方，沒敢輕易觸碰。
蘇自海聽見聲音，先是愣了愣，隨即右手下意識地覆上額頭，指腹在淤青處輕輕摩挲了兩下。
他眼神微微閃爍，喉結動了動，才帶著幾分不自然的笑意開口：“這個啊！嗨，昨天早上在院子裡看賬本，走路沒瞧著腳下的石階，一不小心就撞上去了”
話落時，他還刻意避開了蘇安的目光，視線飄向了蘇家祠堂角落供奉的祖宗牌位。
蘇安不知道，這塊淤青根本不是撞的，是他昨天在祠堂因為蘇安她們婚約，對著祖宗牌位重重磕了三個頭磕出來的。
“原來如此”蘇安沒多想，順勢坐在旁邊的圓凳上，又問，“那爺爺，上次我給您配的調理氣血的藥，您喝著感覺怎麼樣？”
提到藥，蘇自海的眼睛瞬間亮了，先前的尷尬一掃而空，他直了直腰，聲音也提高了幾分：“說到這個，哎呀！小安你配的藥可太管用了！之前我總覺得早晨起來渾身發沉，現在喝了這些天，每天醒了都覺得渾身輕快，比年輕時扛著糧食走二裡地還舒坦！”
可這份笑意沒維持多久，蘇自海臉上的皺紋突然繃緊，語氣也沉了下來：“小安！我聽你爸媽說，昨天你跟柳家的二小子出去了？你們聊得怎麼樣？”
這話像顆小石子投進蘇安心裡，她原本放鬆的肩膀瞬間繃緊，眉頭也擰了起來，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氣憤：“彆提了爺爺！我跟他待了不到一個時辰，他三句話不離‘哪家姑娘身段好’‘誰的首飾名貴’，眼睛還總往旁邊路過的姑娘身上瞟——就這性子，根本配不上小雪！”
蘇自海撚了撚下巴上的短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我本來還想著，柳家雖說比不上咱們蘇家的家底，但在本地也算有點名氣，本來那二小子要是靠譜，倒也能湊合，既然你這麼說，那這事兒就當沒提過”
他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隻是打消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念頭。
說著，他伸手輕輕摸了摸蘇安的頭頂，掌心的溫度帶著長輩的暖意：“那這樣一來，就隻剩柳家的大小子值得看看了。你放心，爺爺心裡有數，絕不會勉強你和小雪做不願意的事，大不了賠一些家族資產，沒關係啊”
“爺爺……”蘇安仰頭看著老人，眼眶微微發熱，心裡像是被暖流裹住，連聲音都軟了幾分。
“怎麼了？還委屈上了？”蘇自海見她這模樣，忍不住笑了，語氣也柔了下來。
“不是，”蘇安搖搖頭，很快定了神，笑著說，“我等會兒去給您配點治療淤青的藥，用上一天就能消下去，比您自己揉著管用”
“哈哈！那可太謝謝你了，我的好孫女！”蘇自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又想起什麼，補充道，“對了，你奶奶這會兒正在大廚房折騰呢，說是要學做菜，早上小婉還跟我說，你做菜的手藝好得很，你去教教她？她在廚房跟傭人研究怎麼切菜呢”
蘇安聞言，臉頰微微泛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爺爺您太誇我了，我也就是會做幾道家常菜，哪算什麼厲害。不過您都開口了，我肯定好好教奶奶！”
她說著，還俏皮地眨了眨眼，笑容甜得像剛釀好的桃花蜜。
“那就好”蘇自海卻突然收了笑，表情變得格外嚴肅，壓低聲音叮囑，“不過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你奶奶那做菜的天賦，實在是……差了點意思。她之前做的紅燒肉，連家裡的狗都繞著走。等會兒她做出來，你聞聞就成，可千萬彆往嘴裡送，免得鬨肚子！”
蘇安聽得嘴角一抽，忍不住笑出聲：“爺爺，您也太誇張了吧？再怎麼樣，也不至於讓狗都繞著走吧？”
蘇自海卻一本正經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呀，等會兒去了就知道了。”
蘇安對著蘇自海擺了擺手，心裡還在犯嘀咕：再手笨的人，做菜撐死了就是淡點鹹點，還能差到哪去？
沒再多想，便轉身朝著蘇家那座氣派的大廚房走去。
剛走到廚房門口，還沒推門，蘇安就先皺了皺眉。
一股說不上來的怪味順著門縫鑽了進來，不嗆人，卻帶著點焦糊的悶感，像是東西烤過頭又沒完全燒起來。
可下一秒，又有一縷帶著油脂香的烤肉味混了進來，甜滋滋的，倒讓人莫名生出點期待。
她推開門，暖融融的水汽裹著混雜的味道撲麵而來，順著氣味飄來的方向慢慢往裡走，很快就看到了個熟悉的背影。
那是蘇晴香，正背對著她站在灶台前，手裡還拿著鍋鏟不停攪動，肩膀隨著動作輕輕晃著，不知道在跟鍋裡的東西“較勁”。
蘇安放輕腳步走過去，嘴角帶著笑意，聲音裡滿是好奇：“奶奶，我老遠就聞見香味了，您這是在做烤肉呢？”
等走到近前，蘇安下意識低頭往鍋裡一瞅，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鍋裡黑乎乎的一團，塊頭倒是不小，可表麵焦得發亮，邊緣還沾著點細碎的“黑渣”，看著跟爐膛裡沒燒透的炭塊沒兩樣。她下意識地小聲念了句：“炭？”
這時，蘇晴香才慢悠悠轉過身，臉上堆著慈愛的笑，手裡的鍋鏟還在輕輕敲著鍋沿：“小安回來啦？正好，奶奶做了紅燒肉，再等會兒就能出鍋了！”
蘇安徹底愣住了，站在原地沒動，腦子裡反複回響著“紅燒肉”三個字——她使勁眨了眨眼，再看鍋裡那團黑乎乎的東西，還是沒看出半點紅燒肉的影子。這……這明明是一鍋炭啊！奶奶到底是怎麼把紅燒肉做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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