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令君,好快的速度啊!”
“幸虧我們一路疾趕,不然的話,還真就追不上您了!”
一名虎豹騎的武官,翻身下馬,鬥笠下的臉上帶著獰笑。
荀彧看著來人,忍住了咳嗽說道:
“丞相命我趕赴合肥領兵鎮守,防備江東的偷襲來犯。”
“軍情緊急,老夫怎敢怠慢?”
武官看了看廊簷下的那匹瘦馬,還有馬脖子上懸掛的破舊包袱,也不禁敬佩道:
“堂堂荀令君,出行竟然如此簡約樸實,既沒有扈從,也不帶財帛。”
“就這麼一人一馬……”
荀彧抬頭望去,隻見武官的身後十餘丈外,茫茫細雨中,並排著四五十匹虎豹騎鐵甲衛士!
虎豹騎乃是曹操的直屬親兵,由曹休執掌。
虎豹騎出動,必是奉了曹丞相的命令了!
“荀彧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做官也是兩袖清風。”
荀彧仰頭看著屋簷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滴,淡淡的說道: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我乃漢臣,走在大漢的疆土上,又何必多帶扈從保護?”
武官並不多做口舌之爭,反身從背後摘下一隻包袱,遞在荀彧的麵前:
“曹丞相命我將這件物事賜給荀令君。”
“既然在此相逢,就請荀令君收了東西,我們也好返回許都向丞相複命!”
荀彧伸手接過。
武官轉身跳上戰馬,往後退出十餘丈,歸入那支虎豹騎的鐵甲衛士隊中。
五十名鐵甲軍,如同泥塑雕像一般佇立在雨中,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破廟廊簷下的荀彧。
但每個人手裡的刀,即便是在雨中,也泛著冷酷的寒光!
荀彧緩緩的蹲下身軀,打開了包袱。
隻見包袱裡,是一隻用白綾纏繞的嚴嚴實實的食盒。
食盒很普通,就是宮裡平常使用的那種食盒。
“丞相命我連夜動身,必須在天亮之前出許都,趕赴合肥,卻又命人急匆匆趕來,就為了贈我飲食?”
荀彧滿腹的狐疑,緩緩將纏繞在食盒上的白綾一圈圈破開。
“怎麼會如此輕飄飄?”
“但凡裡麵裝有飯食,也不會這樣啊!”
荀彧的心頭一陣緊張:
“難道是丞相改變了主意?”
“難道裡麵所裝的,是一道命我返回許都的軍令?”
“如果真的是那樣,也不負了我二十年對他的一腔付出了!”
荀彧顫抖著手,屏住了呼吸,揭開了食盒的蓋子。
食盒中,空空如也!
荀彧雙膝跪在地上,捧著那張空的食盒,抬頭望向天空。
淫雨霏霏,無休無止!
雨中,冷酷的虎豹騎,正手持鋒芒利刃,如餓狼般看著他。
“我為漢臣,食的是漢祿!”
“丞相賜我漢室宮裡的食盒,卻並無飯食,其意很明顯……”
“就是從此之後,我已無漢祿可食,我已不再是漢臣!”
寒風起,冷雨撲麵而至!
漢室的智囊,曹操的“子房”,月旦評上智士榜第一名荀彧。
此刻形容枯槁,仿佛突然之間蒼老了十幾歲!
“我窮儘心智,耗乾了全部心血,隻為了能中興漢室,再造華夏一統!”
“可到頭來,卻是我畢生效忠的漢室丞相,將我罷黜許都,逐出漢臣!”
“漢相?”
荀彧隻覺胸中翻騰,一口血噴在地上!
“我儘心輔佐的,到底是漢相,還是漢賊?”
“天下未平,才遭敗績,五十萬兵馬南征,卻片甲不留而回!”
“不思上表請罪,反而逼迫帝君,進爵魏王!”
荀彧手裡的食盒,掉落在雨中,瞬間被衝向一旁。
他從旁拾起那束白綾,捧在手中:
“悔不聽周不疑之言,才有今日之禍!”
“泰山月旦評的時候,周不疑讓許劭勸我辭官退隱,我婉拒之。”
“馬騰身死的時候,周不疑的部從甘寧又來我府中,叫我及時離開許都,我又不聽!”
“我算什麼智士,我怎麼配得上那月旦評智士榜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