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兩點的鄭家屯,正是夜深人靜、人們睡得正熟的時候。
位於買賣街的爐銀總號此時卻是燈火通明,人影竄動,一輛又一輛的大馬車正在裝運,五十多個賬房先生忙得腳打後腦勺。
四角炮台上的礦兵架起了大槍,附近街巷更是有一隊隊的礦兵戒備森嚴。
韓竹君站在三樓正廳的玻璃窗前,默默注視著大院當中忙碌的人群。外麵的燈火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將韓竹君貌美的臉龐映襯得忽明忽暗,明滅不定。
鐘先生推門而入,“三小姐,一切正常,可以準時出發,淩晨四點之前完全可以抵達東門五裡的洮遼鎮守軍大營。”
韓竹君的美眸透出一絲疲憊,打了一個哈欠。
鐘先生又道:“三小姐,這次吳俊升的洮遼鎮守軍派出了兩千精銳騎兵,在這等正規軍麵前,一切覬覦的匪綹都是土雞瓦狗而已,再多也沒用。所以咱們可以鬆一口氣了!”
韓竹君聞言,點點頭,道:“邊金加派的人手已經陸續抵達各地,懷德支脈在各地的爐銀分號、買賣鋪號要不要配合,已經由不得他們了。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鐘先生點點頭,道:“是啊,邊金各房給予的支援力度已經足夠大了!”
韓竹君歎口氣,“這何嘗不是一種負擔呢,更顯得事情乾係重大。”
鐘先生遲疑了半天,才猶猶豫豫地說道:“就怕懷德支脈再——再聯合日本人從中作梗啊……”
韓竹君輕輕地搖頭道:“那位韓老太爺是識時務的,所以隻會暗中使絆子,絕不會撕破臉。此次事情了結之後,懷德支脈隻要識趣,那麼以後依舊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韓字’,主脈也絕不會隻顧著自己吃肉……”
說到懷德支脈的事情,韓竹君臉上浮現出三分譏誚,“再者一說,那藤森已經被砍掉了腦袋,還死了五個日本兵,他們互相扯皮的事情肯定少不了……”韓竹君說到這裡,不禁有些慶幸。
主要是藤森死的太是時候了,恰到好處。
“三小姐,聽人說殺死藤森的凶器是一把闊刃獵刀,而且據說被殺的日本兵,有一個胸腔子被一腳踹塌,可見力道是有多麼的凶猛,還有被直接扭斷了脖子的,可見這人是有多猛,簡直就是戲文裡的霸王再世!”鐘先生嘖嘖稱奇,感歎世間真有能人!
然而這一番話,聽在韓竹君的耳朵裡之後,卻是心底掀起滔天波浪。
闊刃獵刀!
徒手斃敵!
把這兩個關鍵之處合起來,那麼到底是誰下手乾的,在韓竹君這裡自然是昭然若揭!
竟然是那位清鄉巡閱官,韓昆!
韓竹君的臉有些發燒:他——他這是在為我出頭,不惜以身犯險,殺了藤森嗎?
那些日本兵可不是好惹的,稍有不慎就會陷入險境。
而且在關東敢於得罪日本人的,屬實不多呀!即使強如邊金韓家,也不得不與日本人虛與委蛇,而不是掀桌子、撕破臉。
沒想到,他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實際上,自從那天狩獵歸來之後,韓竹君隻要一閉眼,就會情不自禁地浮現起韓老實槍鎮魍魎、徒手斃敵的場麵,還有一步跨前為她擋槍的那一幕。
晚上睡覺的時候甚至做了一個讓她感到無比害羞的怪夢,害得她總以為自己睡的不是紅木雕花床,而是一個青石磨盤……
韓竹君坐在太師椅上,似乎兩條修長的美腿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於是再次站起身來,從桌子上拿起一張嶄新的、散發油墨清香的紙鈔,在燈光下仔細看了起來。
這是一張“壹圓”的邊金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