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的胡子平時對於腰帶那是相當重視,因為這既是生產資料,也是保命手段。
腰帶通常是巴掌寬的棉布材質,十分結實,長度大約四米,平時係在腰上,方便把一些值錢東西塞到裡麵,比如金條、銀元。
最主要的是在遇到軍警追捕或者是同行火拚的時候,如果寡不敵眾,可以把腰帶當成逃生繩,在固定一頭之後,順著腰帶下樓、下高牆、下斷崖。
在砸窯打仗時候則是變成戶外繩,一頭帶著金屬暗扣,甩出去之後就可以上房、上樹、上炮台,主打的就是專業和實用。
而後進入春華樓的這波人,紮的就都是這種腰帶。
堂頭平時都是迎來送往,接觸的人多,而且需要看人下菜碟,自然也就練就一雙火眼金睛,毒著呢。
結合腰帶,再加上這夥人的行為舉止,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胡子下山,來改饞了!
不過,這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沒人規定胡子就必須得貓在深山老林和青紗帳裡,實際那都是出於業務需要而為之。平時隻要腰包裡鼓溜了,換上一身體麵衣服就能進城享受生活。
這年頭,關東的人口流動規模十分龐大,所謂戶籍管理形同虛設,隻要彆在大街上自己大聲嚷嚷“我是胡子”,那麼根本就沒人管,尤其是在哈爾濱這地方。
堂頭明知道這些人是胡子,也不可能去警局告發領賞——須知胡子都是有同夥的,今天告發了,保不齊明天的屍首就會被扔到鬆花江裡。
所以,不但不能告發,還得捏著鼻子招待。
為啥是捏著鼻子呢?
因為瞧不起啊。
彆看這夥胡子穿得水光溜滑,不是箭頭就是鳥,但還是遮掩不住身上的土鱉味,故此堂頭打心眼裡看不上他們。
“各位爺,快快裡麵請——是坐大堂,還是包一個雅間?”
為首的那個酒糟鼻“哼”了一聲,把用皮繩懸在手腕上的一根帶鐵箍烏木棒子握在右手,在左手心敲了兩下。
都不拿正眼瞧堂頭,而是帶領眾人“噔噔噔”的直接上樓,占了一個同樣臨街的雅間,而且與韓老實他們坐的雅間緊挨著。
這雅間的隔斷其實就是一層木板子,而且上麵沒堵,完全不隔音,隻是圖個眼睛清淨而已——以張宗昌的身高,稍稍翹腳就能把隔壁看得一清二楚。
堂頭在內心裡把嘴一撇:真他麼能裝犢子!
不過,跑堂作為五子行廚子、堂子、戲子、門子、老媽子)之一,社會地位屬實是很低,遭白眼都是司空見慣。真要是玻璃心,保準老早就乾不下去了。
跑堂心裡惦記著前麵那桌,一瞅人家就是闊綽到沒邊了,隻要伺候舒服了,小櫃保準少不了。故此,他隻打發了一個小夥計給後來的這一桌人端茶倒水,
而小夥計在招待這桌人點菜時,心底也帶有二分不屑。
哪知道為首的酒糟鼻看著是麵相粗鄙,實際卻有一顆七巧玲瓏心,看出了小夥計隱藏的不屑,卻不動聲色的說道:
“你們這春華樓,都有什麼拿手大菜呀?”
小夥計回答:“這位爺,咱春華樓灶上的的掌勺師傅可都是濟南府請來的名廚,能叫上名號的大菜全都能做。比方說之前來的那一桌,四個人要了十五道拿手大菜,保準吃得好、吃得香。”
酒糟鼻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呦嗬,那還真是闊綽,四個人要了那麼多大菜,夠排場。”
手底下的那些人,則是不自禁的把那眼睛左瞟右瞟,可能是職業習慣,一聽說有錢人,就聯想到繩子、鞭子、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