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十裡洋場,繁華如斯。
金陵路,
滬上的冬日,氣溫雖談不上有多低,卻是陰冷到了骨子裡,街上的紳士都穿上了羊絨大衣,摩登女郎也顧不上展示旗袍勾勒出的妖嬈身段,紛紛裹起厚實的毛絨披肩。
隻有黑絲襪包裹著的一段小腿,加上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小高跟,猶抱琵琶半遮麵,還是頗能夠放電的。
“當當當”,一趟有軌電車停靠在了大世界跑馬廳正門一側。
在車廂尚未完全停穩的時候,就從車門處健步跳下來一個男子,看年齡大約三十歲左右,中等身量,形容瘦削,穿一身青灰色的夾棉長衫。
相貌無甚出彩之處,但是一雙眼睛卻端的是有些犀利。
男子下車之後,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大世界跑馬廳,南北雙樓高大氣派,裡麵吃喝玩樂應有儘有,層層疊疊的廣告牌,五顏六色,爭奇鬥豔。
默默的歎了一口氣,心事重重的樣子,還小聲罵了一句:“娘希匹”!
男子卻沒有走進跑馬廳,而是快步繼續前行了五十米,徑直拉開雙扇玻璃門,這裡正是掛牌的“上海股票物品交易所”。
雖然外麵的天氣陰冷,但是一進門似乎就有一股熱浪襲來,實際這卻是一種人頭攢動之下產生的錯覺。
但是,男子還是把頭上戴著的灰色禮帽摘了下來,露出緊貼著頭皮的細軟短發,乍一看起來,很像是光頭。
如果一個人長得像光頭,看起來像光頭,走路像光頭,那麼——他就是光頭!
男子進來不久,交易所裡就有與他相熟的人看著他笑,又叫道:“鄭叔發,你恒泰號持有的格蘭誌橡膠股票跌得不成樣子了!”
這個被喚作鄭叔發男子不回答,對櫃台後麵的交易員說,“掛牌賣出一千股昭信布業,再加倉買入格蘭誌橡膠股票!”
便排出一小遝中銀大洋券。
這時,又有人高聲嚷道,“你一定又在跑馬廳賭輸了!”
鄭叔發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什麼清白?我昨晚親眼見你下重注買的一號白馬,開跑之後,被八號黑馬吊著打。”
鄭叔發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跑馬不能算輸……跑馬!……摩登新潮的事,能算輸麼?”
接連便是難懂的話,滿口浙江奉化口音,隻有一句“娘希匹”最是醒目。
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交易所裡麵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這時,從二樓匆匆跑下來一個瘦弱且清秀的青年,扒拉開人群,滿臉笑容的拉住了鄭叔發的手,道:
“介山,你幾時從溪口老家返滬的?不要理會他們。走,咱們上樓說話!”
於是就有人在旁邊大聲嚷嚷道:
“陳祖燾,你弟弟在新世界是不是又與人打架了?把人打花了臉,被打傷的卻是家住法租界的一個小開,警務處大探長黃金榮今早還四處要拿你弟弟到案哩!”
這個陳祖燾眉頭一皺,卻沒搭話,隻顧著要拉鄭叔發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