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叔發與陳氏兄弟走出了股票物品交易所,頓時耳邊清淨了起來。
這時,天上的鉛雲散得差不多了,太陽不知什麼時候露出了半邊,照在身上有些暖洋洋的。
鄭叔發租住的寓所就在福州路中段的桐花裡弄,距此並不算遠,三人也不坐有軌電車,正好信步閒走,說些吹牛逼的風話,暢想未來。
鄭叔發首先隆重宣布,說他以後要當大統領,想打誰的耳光就打誰的耳光。
哥哥陳祖燾笑著說:到時候我們兄弟倆就不妨當錦衣衛大都督吧,天天聽彆人的牆根。
弟弟陳祖燕卻一本正經的表態:錦衣衛大都督基本都沒有好下場,兔死狗烹,所以,如果真有那一天,介山兄長不妨放一條生路,找個地方養雞去罷!
一聽說陳祖燕要“養雞”,鄭叔發就哈哈大笑起來。
因為在這個時代,“雞”就已經從神話到汙化了,瞄向臍下三寸,比如這時期的著作,從《九尾龜》到《海上花列傳》,都提到“雞”代指失足女。
說話間,三人已經進入了福州路。
好家夥,這福州路可真是讓人開眼了,隨處皆有妓館,從高端的長三書寓,到次一檔的幺二堂子,再到主打性價比的開門堂子,少說也有二三百家。
而鄭叔發選擇在這裡居住,也確實是挺耐人尋味。
往好聽了說: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
委婉一些的說:寡人有疾。
直白的說:老色批!
而且還寫到日記裡。
前一天寫“色為自汙自賤之端,戒之慎之”,第二天又寫“與周瑞仙共度良宵”。
而且每次都記賬。
月底對著賬本流淚,說要學曾國藩的“日課十二則”。
結果到了下個月賬本更厚……
當然了,對於男人來說,寡人有疾雖然肯定不是優點,但也真算不上什麼缺點。
?——咳咳,可不敢亂說!
陳氏兄弟對於鄭叔發的這個秉性,當然是見怪不怪了,甚至他們還曾在長三書寓幫著鄭叔發與人乾架。
福州路上的鶯歌燕舞、紙醉金迷,此時並沒有影響到鄭叔發,隻因股票虧麻了,兜裡屬實是不寬裕,不方便搞救濟。
這時,卻看到前麵老半齋的旁邊,有一撥年輕的女子,正舉著白底紅拾字的小旗,時不時的就攔住過路的失足女,好像是在搞什麼宣傳。
陳氏兄弟果然是消息靈便,啥都懂。
隻聽哥哥陳祖燾隨口說道:
“兄長,那些女子是基督女子青年會的,都是非富即貴的女公子,弄起了洋做派,說是要為迷路的羔羊指引方向,其實就是吃飽了撐的。不要說長三,就是幺二,也都是往那一躺就可以‘日’進鬥金,從良是不可能從良的,除非能傍上大腿,就比如前兩年花苑書寓的董竹君,嫁給了四川督軍夏之時!”
這話其實不假,長三、幺二的吸金能力極強,比如與長三書寓喝茶談笑,長則一下午,短則兩小時,就需要至少三十銀元;而邀請書寓出席一次宴會,都是一百銀元起步。
須知此時大上海一個女繅絲工的月收入也才區區八銀元。
這些書寓的生活十分奢侈,比如劉蘭玉買一支煙槍花了一千八百銀元。
甚至每個書寓都專門配備娘姨、大姐、跑街、司賬、廚子等——在後世,這些人統稱為“助理”……
所以,這些人已經習慣了這種日子,讓她們放棄優渥的生活,去當一個女繅絲工,那還不如殺了她們。
除非有權有錢的願意把哈囉單車推回家上鎖……
怎麼說呢,這就是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流行偶像。後世某些個頂流女明星,其實背地裡與書寓也不差仿佛,甚至更花花哩。
果然,這些女子青年會的女公子們,一直在碰壁,根本沒人聽她們的咋呼。
三人一走一過的工夫,突然鄭叔發就眼睛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