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剛剛轉身,還沒走兩步……
一聲清脆的呼喊,毫無征兆地如同劃破冬日寂靜長空的一道驚雷,從不遠處的小徑上傳了過來!
“——青山!”
那聲音明亮、快活,充滿了不加任何掩飾的驚喜。
它像一道金色的陽光,瞬間刺破了垂柳之下這片凝滯而又冰冷的空氣,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跳。
劉青山臉上的那份淡然與深沉,在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如同被巨石砸中的冰麵,轟然碎裂!
他猛地一皺眉,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其明顯的不爽與煩躁,仿佛一盤精心布局、即將大獲全勝的棋局,突然被人一腳踹翻了棋盤。
他甚至下意識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極輕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充滿了懊惱的咋舌聲。
“嘖!!”
這聲音,他太熟悉了……
他猛地轉過頭。
隻見,不遠處的小徑上,一抹烈焰般的紅色,正朝著這邊,飛速靠近。
那是一個穿著一身如火焰般鮮紅的收腰呢子大衣的身影。
她跑得很快,像一隻快活的小鹿,那頭染成栗色還帶著時髦的波浪卷發,在奔跑中如同金色的波浪般上下翻飛。她的臉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笑容,那笑容帶著太陽般的熱度,足以融化整個未名湖的冰麵,燦爛得晃眼。
正是……於曼妮!
看清之後,劉青山心中就又是一沉。
‘該死!’
‘她怎麼會在這裡?!’
他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地瘋狂跳動!
然而,
當於曼妮跑近,她那雙明亮的卡姿蘭大眼睛看清劉青山身邊不僅站著神情古怪的劉紅苕和劉勁草,旁邊的長椅上,更坐著兩位慈祥的老人和一個……一個美得讓她都感到一絲壓力的陌生女孩時,她那飛奔的腳步,立刻就是一個漂亮的急刹車。
同時,
那份毫不掩飾的親昵,在瞬間就收斂了起來。
她臉上的驚喜,也變成了一種得體又帶著幾分好奇的禮貌微笑。她停在一個不遠不近的安全社交距離,沒有再冒然上前。
這一刻,現場仿佛被分成了兩個世界。
空氣中,流動著一種充滿詭異的寂靜……
劉青山心中,早已是如臨大敵。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先是猛地停止了跳動,隨即又以一種近乎痙攣擂鼓般的頻率,瘋狂地撞擊著他的胸腔!
他臉上強行擠出了一個笑容,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他感覺自己臉部的肌肉,每一絲都在違抗著大腦的指令,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將嘴角拉扯出一個僵硬的弧度。
他那雙向來深邃的眼眸裡,此刻早已沒有了半分的從容與淡定,隻剩下一道無聲的呐喊。
‘我的姑奶奶……’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怎麼偏偏……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無數個可怕的災難性畫麵,如同失控的電影膠片,在他腦海中瘋狂地閃現、爆炸!
畫麵一:
於曼妮不管不顧地衝上來,一把抱住自己的胳膊,用最親昵的姿態,對著所有人,尤其是宮雪,宣示主權……
結果:當場爆炸,神仙難救。
畫麵二:
劉勁草那個愣頭青,在聽完於曼妮自報家門後,當場指著自己的鼻子,怒斥自己是“陳世美”、“腳踏三條船”……
結果:爺爺奶奶當場氣暈,宮雪掩麵而去。
畫麵三:
宮雪在看到這“第三個”女人出現後,臉上那剛剛才融化的冰霜,會重新凝結。
不,那不會是冰霜,那會是……一片永不融化、能將他徹底冰封的萬年冰川。
……
他飛快地推演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萬種可能,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連一種能完美應對的方案都找不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口冰冷又帶著水汽的空氣,非但沒能讓他冷靜,反而讓他感覺自己的肺葉都在刺痛。
他隻能在心中,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對自己喊道。
‘冷靜!’
‘劉青山!你他媽的給老子冷靜下來!!’
‘千萬不能慌!你一慌,就全完了!’
他強迫自己,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最後一根、脆弱不堪的救命稻草上。
‘她不知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宮雪是誰,她也不知道爺爺奶奶在這裡!她隻是一個……一個碰巧路過的熱情女同學!僅此而已!’
‘對!就是這樣!’
‘隻要她不亂說話,隻要她能保持住現在這個安全的社交距離,一切……就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的命運,竟然完全脫離了掌控,被交到了另一個……他完全無法預測……活潑、熱情,卻也同樣危險的……女孩手裡。
他心中,隻剩下了一個近乎祈禱般甚至有點卑微的念頭。
‘……姑奶奶,我求求你了。’
‘……你可千萬,彆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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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劉紅苕和劉勁草,則是徹底的石化。
他們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像兩尊被瞬間抽走了靈魂的雕像,所有的思緒,都在於曼妮那一聲清脆的呼喊中,戛然而止。
他們的目光直勾勾不受控製地,被那個突然闖入畫麵如同烈火般的身影牢牢吸住。
他們看著她身上那件火焰般鮮紅的收腰呢子大衣,那款式,那種奪目的顏色,還有她那頭在冬日陽光下閃著一層淡淡紅光的栗色波浪卷發,那份不加掩飾的張揚與美麗,與這個時代普遍的樸素與內斂,形成了最強烈也最刺眼的衝突。
然後,
兩人極其緩慢地……如同兩個脖子上了鏽、轉動起來會發出“咯吱”聲響的機器人,轉過頭,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是一個充滿了巨大荒謬感與無邊驚駭的眼神。
他們甚至不需要開口,就已經從對方那早已失焦的瞳孔裡,讀懂了那句足以讓靈魂都為之顫抖,雙方共同的心聲。
‘……不會吧?’
‘又一個?!’
‘這……這他媽又是誰?!’
‘剛才那聲‘青山’,叫得那麼親切,那麼驚喜,那份毫不掩飾的熱烈……’
‘老天爺!’
‘這他媽……不會是……第三個吧?!’
劉勁草感覺自己的腿,都有些發軟。
他的大腦在這一刻,被一股他完全無法理解、龐大到近乎恐怖的信息流,給徹底衝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