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凜冽的西北風在枯枝間呼嘯,發出尖銳的哨音,時不時卷起地上的殘雪和煤渣,拍打著有些鬆動的窗欞,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但在朱霖的家裡,此刻卻是一派與外界截然不同的熱氣騰騰、暖意融融的景象。
飯廳正中央那張擦得鋥亮的老式圓木桌上,擺著幾道色香味俱全的硬菜,那是屬於家的味道,也是這個年代少有的富足。
正中間是一盆濃油赤醬、色澤紅亮的紅燒排骨。
那排骨選的是最好的肋排,切成寸段,燉得軟爛脫骨,糖色的光澤在昏黃的燈泡下顯得格外誘人,散發著濃鬱的肉香和醬香;旁邊是一盤炸得金黃酥脆的帶魚,每一段都裹著薄薄的麵衣,魚皮微微焦黃,上麵還撒了一點點椒鹽,散發著海鮮特有的鹹鮮焦香。
此外,還有一碟清炒芥藍,翠綠欲滴,和一碗漂著嫩黃蛋花和翠綠蔥花的豆腐湯。
這頓飯,對於在偏遠山區的劇組裡吃了好幾個月大鍋飯、嘴裡都要淡出鳥來、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味覺都要退化的朱霖來說,簡直就是神仙般的享受。
“哢嚓。”
朱霖此時完全顧不上什麼女神形象,也沒有一點平時在外麵那種端莊大氣的模樣。
她正毫無顧忌地用手捏著一塊醬紅色的肋排,紅潤的嘴唇微張,貝齒精準地咬住骨頭的一端,稍微一用力,便將那燉得酥爛入味的脆骨撕了下來。
濃鬱的肉汁在口腔裡迸濺,那種久違的肥美與滿足感順著味蕾直衝腦門兒,讓她忍不住眯起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像隻在冬日暖陽下吃飽喝足的小貓,發出了一聲極其細微的滿足歎息。
太好吃了。
還是家裡的飯好吃,還是媽媽做的菜最對胃口。
就在她正專心致誌地和這塊排骨作鬥爭,吃得滿嘴流油,甚至還在心裡盤算著下一筷子是夾帶魚還是繼續吃排骨的時候,對麵突然飄來一句輕飄飄、卻讓她心頭猛地一跳的話。
“霖霖,你最近……沒和青山吵架吧?”
“咳!”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朱霖差點被嘴裡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脆骨給噎住。
她趕緊捂住嘴,用力咳嗽了兩聲,又端起旁邊的豆腐湯喝了一大口,順了順氣,這才抬起眼皮,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坐在對麵的母親秦雪婷。
秦雪婷穿著一件淡灰色的羊毛開衫,裡麵是一件白色的圓領毛衣,頭發燙得一絲不苟,透著一股子知識分子的優雅與乾練。
此時她並沒有看朱霖,而是假裝在專心地挑著帶魚肚子上的刺,但那眼角的餘光,卻像是有實質一般,死死地鎖在女兒臉上,捕捉著她每一個微表情的變化。
朱霖的心裡“咯噔”一下。
媽媽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難道她聽到了什麼風聲?
還是說……自己的表情哪裡不對勁了?
雖然她在父母麵前一直表現得若無其事,甚至還能笑著跟二老插科打諢,但實際上,自從這次回來。不,準確地說,是從在劇組接到那通電話之後,她心裡就一直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巨石,讓她連呼吸都帶著幾分沉重。
那是宮雪從滬上打來的長途電話。
在那通跨越了千山萬水、伴隨著滋啦滋啦電流聲的電話裡,沒有虛偽的寒暄,沒有試探的迂回,兩個聰明的女人,第一次撕開了所有溫情脈脈的麵紗,把話徹底挑明了。
電話那頭,
宮雪的聲音依舊清冷如泉,但語氣卻異常堅定,透著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不再遮掩,坦承了自己對劉青山的感情,也毫不避諱地確認了她和劉青山之間那層已經捅破的窗戶紙。
而朱霖,也沒有退縮。
那是一場沒有硝煙的談判,也是一份互不相讓的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