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整。
伴隨著一陣急促、尖銳卻又無比悅耳的下課鈴聲,燕京大學中文係所在的這座紅磚教學樓,瞬間從沉寂的肅穆中蘇醒過來。
“嘩啦——”
無數教室的厚重木門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推開,積攢了一整整上午饑餓感的學子們,像開閘泄洪的洪水一般,洶湧地湧入狹長的走廊。飯盒碰撞發出的清脆“叮當”聲,激烈討論黑格爾哲學或朦朧詩的爭辯聲,還有那些為了搶占食堂有利地形而發出的急促腳步聲,彙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幾乎要將樓頂掀翻。
陽光透過走廊儘頭的玻璃窗投射進來,在地麵上灑下一片片斑斕的光斑,塵埃在光束中飛舞,仿佛也在為這午間的喧囂伴舞。
劉青山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急著往外衝。
他慢條斯理地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將鋼筆帽小心翼翼地旋緊,彆在上衣口袋裡。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將那一遝厚厚的信封揣進挎包,準備等吃完飯順路去趟郵局。
“走著!青山,彆磨蹭了!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李衛東早就收拾好了,此時正一臉興奮地站在過道裡催促,手裡揮舞著飯盒,像個急不可耐的討債鬼。
“走走走。”
劉青山笑著站起身,拍了拍王強和張建軍的肩膀,四個人勾肩搭背,隨著擁擠的人流走出了教室。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跨出教室門檻,準備融入走廊那嘈雜的灰色大軍時,周圍原本喧鬨如菜市場的空氣,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突然按下了靜音鍵。
這種安靜是具有傳染性的。
先是門口的幾個人停下了腳步,緊接著是後麵的人,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一種詭異的寂靜迅速蔓延開來。
隨後,是更為劇烈壓抑不住的騷動和竊竊私語,像是炸了鍋的開水。
“嘶……那誰啊?”
“我的天,太漂亮了吧?這是哪個係的?”
“這氣質,絕了!咱們學校有這號人物嗎?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那是電影明星吧?你看那身段,那打扮!”
劉青山下意識地抬起頭,順著眾人那驚豔、好奇、甚至帶著點呆滯的目光望去。
隻一眼,他的腳步就定住了,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在熙熙攘攘、灰藍黑一片的人群儘頭,在走廊那扇巨大的拱形窗戶投下的斑駁陽光裡,站著一個姑娘。
她就像是一朵盛開在冰天雪地裡的紅梅,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在這單調的色彩中,她是唯一的焦點。
朱霖。
今天的她,顯然是經過了精心的設計和打扮。
她穿著一件剪裁極其考究的深紅色長款羽絨服,這件羽絨服質地精良,版型挺括,那一抹深紅,熱烈、奔放、大氣,在這沉悶的冬日裡簡直就是一團燃燒的火焰,不僅襯得她膚白勝雪,更給這灰暗的背景增添了一抹驚心動魄的色彩。
腰間束著一條黑色的寬腰帶,將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得淋漓儘致,展現出一種成熟女性特有的優雅與風韻。
脖子上圍著一條米白色的羊毛圍巾,顯得溫婉又知性。
她化了淡妝,眉眼如畫,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
唇若塗朱,鮮豔欲滴。
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被燙成了時下最流行的大波浪,隨意地披散在肩頭,隨著微風輕輕拂動,每一根發絲都仿佛在散發著魅力。
她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裡,雙手插在口袋裡,姿態優雅而從容。
甚至不需要說話,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端莊、高貴、以及身上那股自信光環,就足以讓周圍所有的女生黯然失色,自慚形穢。
走廊上的男生們,一個個看得眼珠子都直了,有的甚至忘了走路,差點撞到前麵的柱子上,手裡的飯盒都拿不穩了。
而女生們,則是羨慕、嫉妒,又帶著幾分自愧不如的酸澀,偷偷地打量著這位不知從哪降臨的漂亮姑娘,暗自比較著自己身上的衣著,隻覺得平日裡引以為傲的新衣裳此刻都顯得那麼土氣。
看到劉青山出來,朱霖那張原本矜持冷豔、帶著點疏離感的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燦爛奪目的笑容。
那一笑,仿佛冰雪消融,春暖花開,整個走廊仿佛都亮堂了幾分。
她抬起帶著精致黑色皮手套的手,大大方方地揮了揮,聲音清脆悅耳,穿透了層層人牆,準確地傳到了劉青山的耳朵裡:“青山!”
這一聲喊,沒有絲毫的扭捏,充滿了親昵,充滿了占有欲,也充滿了宣示主權的霸氣。
此刻,
看著周圍那些女生羨慕甚至嫉妒的眼神,看著那些男生驚豔的神情,朱霖知道,她的第一步戰略目標,已經完美達成了。
走廊裡的竊竊私語聲像是一陣低沉的蜂鳴,不受控製地鑽進她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