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飯店,
這個名字在1980年的燕京大學周邊,不僅僅是一個吃飯的地方,它更像是一個符號,一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甚至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它坐落於燕大南門外,與那座巍峨的象牙塔僅隔著一條並不算寬闊、兩側種滿了白楊樹的柏油馬路。
雖然在老燕京的地圖上,在那些著名的八大樓、八大居麵前,它或許排不上號,但在燕大學子那總是有些乾癟的錢包和渴望油水的胃裡,這裡就是它是不可逾越的美食聖殿,是心中的莫斯科餐廳平替版。
不同於學校食堂那種大鍋亂燉、不論什麼菜都一股子醬油味的粗放風格,這裡的菜是真正的小鍋單炒。
掌勺的大師傅據說祖上是在前門外的大館子裡練過的,雖然傳言不可考,但那手爆三樣、溜肉段、過油肉炒得確實那叫一個地道。
火候足,鍋氣重,油水大,一盤菜端上來,那油汪汪的光澤能照出人影兒來,香氣能飄出半裡地去。
當然,價格也比食堂貴了不止一星半點。
在這裡吃一頓,頂得上在學校食堂吃一個星期。
平日裡,除了那些拿了高額稿費的筆杆子,或者是家裡寄了巨額彙款單的富二代,亦或是那是談戀愛談到關鍵時刻、需要下血本的小情侶,很少有學生舍得來這裡揮霍。
這裡的玻璃門上,總是蒙著一層由後廚飄來的油煙混合著冬天水汽凝結成的白霜,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絕了大部分囊中羞澀的目光。
學生們路過這裡,往往會下意識地吸兩口香氣,然後裹緊大衣,加快腳步。
然而,今天的情況卻有些反常,甚至可以說是一反常態的火爆。
當劉青山一行五人推開那扇沉重掛著厚厚棉門簾的彈簧門時,一股喧囂的熱浪混合著濃鬱的蔥花爆鍋味、烈酒味和嘈雜的人聲,瞬間撲麵而來,像是一堵牆一樣撞在人身上。
這股熱氣太足了,差點把戴著眼鏡的李衛東給熏個跟頭,他那兩片厚厚的鏡片瞬間就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了。
“謔!好家夥!這……這是趕集呢?怎麼這麼多人?”
李衛東誇張地叫了一聲,一邊手忙腳亂地摘下眼鏡用衣角擦拭,一邊眯著眼試圖看清眼前的情況,嘴裡還嘟囔著:“我還以為咱們來得算早的,合著全校人民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大廳裡人聲鼎沸,甚至有些嘈雜得讓人耳鳴。
一百多平米的大廳裡,十幾張圓桌擺得滿滿當當,幾乎座無虛席。
推杯換盞聲、劃拳行令聲、大聲談論國家大事的議論聲、還有服務員那特有的京腔吆喝聲,此起彼伏,彙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漩渦。
或許是因為昨夜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又或許是臨近學期末,大家都想在考前最後的瘋狂裡放鬆一下,改善改善夥食。
總之,今天的長征飯店,生意火爆得一塌糊塗。
幾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子的女服務員,手裡托著沉重的餐盤,像是一條條穿梭在礁石間的遊魚,在擁擠的過道裡靈活地閃轉騰挪。
她們的臉上帶著國營飯店特有的那種傲氣和不耐煩,嘴裡還不停地高聲吆喝著:“借過借過!剛出鍋的溜肉段,小心燙著!燙著不負責啊!”
“那個誰!3號桌的!彆催了!大師傅炒著呢!再催把你扔鍋裡炒了!”
劉青山微微皺了皺眉。
他本來是想是一個安靜的包間。畢竟帶著朱霖,他不希望被太多人打擾,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在這種嘈雜、混亂、視線死角眾多的環境裡,還要時刻提防著可能出現的意外。
比如……某些不該出現的人。
他快步走到櫃台前,攔住一個正在算賬的中年大姐,客氣地問道:“同誌,麻煩問一下,還有包間嗎?我們五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