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感覺自己的後背像是長了刺,每一根汗毛都豎立著,警惕地感知著空氣中流動的危險氣息。
那個角落裡的白色身影,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引爆這桌剛剛建立起的脆弱平衡。他必須做點什麼,必須迅速切斷這條看不見的導火索。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用一種輕鬆、甚至帶著點急切的語氣,將眾人的注意力,尤其是朱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這張油膩膩的圓桌上來。
“那個……大家都餓壞了吧?咱們趕緊點菜,這兒上菜慢,晚了還得排隊。”
他一把抓過那張被客人摸得卷了邊、沾著油漬的菜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殷勤地將菜單遞到朱霖麵前,身子微微前傾,擋住了她看向斜後方的視線:“霖霖,你是女士,又是咱們今天的貴客,你先點。”
“想吃什麼?儘管點,千萬彆替我省錢,你也知道,我現在不差錢。”
然而,朱霖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接那張菜單。
她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一般,越過了劉青山的肩膀,精準地投射到了那個角落。
此時此刻,那個角落裡的於曼妮,也正如有所感地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連周圍嘈雜的劃拳聲、叫好聲都似乎遠去了。
於曼妮穿著那件雪白的羽絨服,就像是一朵開在煤堆裡的白蓮花,清純中透著一股子倔強和傲氣。她看著朱霖,眼神裡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變成了毫不示弱的審視。
而朱霖,穿著深紅色的大衣,圍著紅圍巾,就像是一團燃燒的烈火,端莊、大氣,且帶著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兩個同樣美麗、同樣驕傲、卻風格迥異的女人,在這一刻,完成了她們之間的第一次正式交鋒。
沒有語言,沒有硝煙,隻有視線在空中碰撞出的劈啪火花。
那是女人之間特有的磁場感應。
於曼妮的眼神裡寫著:這麼巧?又見麵了。
朱霖的眼神裡則寫著:想跟我鬥?你還嫩了點。看清楚了,現在坐在他身邊的人是誰。
這種對視僅僅持續了不到三秒鐘。
但對於當事人來說,卻漫長得像是一個世紀。
就在劉青山感覺自己快要被這股無形的壓力擠爆的時候,朱霖突然動了。
她收回了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勝利者的微笑。那笑容裡帶著三分譏諷,三分不屑,還有四分掌控全局的從容。
她側過頭,看著劉青山,臉上的寒霜瞬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能溺死人的溫柔和甜美。
“我什麼都可以呀。”
她的聲音柔得像是能掐出水來,眼波流轉,顧盼生輝,“你知道的,我不挑食。隻要是你點的,我都喜歡。還是先讓大家點吧,你們早上不是除雪了嗎?除雪很累的,最消耗體力了,肯定早都餓了吧!”
這一招以退為進,不僅展示了自己的大度和賢惠,更是在無形中宣示了她和劉青山之間那種不用說我也懂的默契。
“行,那就聽你的。”
劉青山見她收回了目光,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他感激地看了朱霖一眼,然後迅速將菜單推到了對麵李衛東的麵前。
“衛東你先來!隨便點,想吃啥點啥,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那我真點了啊?”
李衛東咽了口唾沫,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菜單,像是盯著一個沒穿衣服的美女。
“點啊!不點我看不起你!必須點硬菜!”劉青山豪氣乾雲地催促道。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李衛東深吸一口氣,那架勢仿佛是要乾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在菜單上瞅了半天,目光在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菜名上掃來掃去,最後,他的手指顫巍巍地停在了一行字上。
“那個……服務員!來份紅燒肉!要肥點的!多放糖!”
李衛東的聲音洪亮,透著一股子對脂肪和糖分的極度渴望。
點完這個菜,他像是完成了什麼神聖的使命一樣,長出了一口氣,把菜單推了出去。
“就這一個?”劉青山愣了一下。
“夠了夠了!這可是紅燒肉啊!”李衛東一臉的滿足,“我就好這一口,昨晚做夢都想吃。”
在這個物資相對匱乏的1980年,雖然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吹起來了,但對於這些還在上學的窮學生來說,肚子裡的油水依然是稀缺資源。
平時在食堂,能打到一份帶肉星的菜都要高興半天。
紅燒肉這種純肉菜,那簡直就是過年才能享受的待遇。
那種肥瘦相間、入口即化、油光發亮的紅燒肉,對於年輕小夥子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什麼擺盤,什麼精致,統統不重要,重要的就是那一口實實在在的肉香!
“行,那就紅燒肉。”
劉青山笑了笑,又將菜單推給旁邊的王強,“強子,該你了。彆給我省錢啊,哥們兒現在有的是稿費!”
王強早就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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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搓了搓手,接過菜單,那張憨厚的臉上露出了糾結的神色。
他盯著菜單看了足足有一分鐘,嘴裡念念有詞,像是在進行某種艱難的抉擇。
“吭哧……吭哧……”
最後,他一咬牙,一跺腳,指著菜單上的一行字說道:“那我就來個……京醬肉絲!多給點蔥絲和豆腐皮啊!”
京醬肉絲,那是北方爺們兒的最愛。鹹甜適口,醬香濃鬱,用豆腐皮卷著肉絲和蔥絲一口塞進嘴裡,那種滿足感簡直無法形容。
“好嘞!京醬肉絲!”
劉青山點了點頭,又把菜單推到了張建軍麵前。
到了張建軍這兒,情況就變得有些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