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件白色的羽絨服在身旁落下,
發出一聲輕微的布料摩擦聲,劉青山隻覺得左邊的肩膀上仿佛突然壓上了一座泰山。
那不僅僅是一個人的重量,那是由無數噸炸藥組成隨時可能引爆的雷管、是即將決堤的洪水猛獸。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半邊身子都麻了,連帶著那隻放在膝蓋上的左手都僵硬得有點無法動彈。
於曼妮坐下了。
她不僅坐下了,還坐得那麼理直氣壯,那麼優雅從容,仿佛這個位置就是為她預留的。
隨著她的落座,一股冷冽而獨特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這股香氣像是一條無形的蛇,順著空氣遊走,不僅霸道地鑽進了劉青山的鼻孔,更像是纏住了他的脖子,讓他呼吸困難,心跳加速。
原本喧鬨的飯桌,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出現了一瞬詭異的真空。
李衛東、王強和張建軍三人此刻早就放下了筷子,連滿桌的硬菜都顧不上吃了。
他們正襟危坐,瞬間進入了儘職儘責的吃瓜群眾狀態。三雙眼睛在劉青山、朱霖和於曼妮三人之間來回掃射,眼神裡充滿了這下大條了的驚恐和有好戲看了的興奮,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精彩的微表情。
劉青山的手指死死扣著膝蓋,指關節都隱隱有點泛白,甚至微微顫抖。
他現在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正在拆彈的專家,手裡的剪刀正對著紅藍兩根線,汗水順著額頭滴進眼睛裡,辣得生疼,卻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他太清楚現在的局勢了。
左邊,是剛剛被他下了逐客令、此刻卻逆反心理爆棚、手裡握著第一個女人這張王炸、隨時準備同歸於儘的於曼妮;右邊,是看似溫婉大度、實則眼底藏針、正冷眼旁觀這一切、隨時可能翻臉的正宮娘娘朱霖。
這哪裡是齊人之福?
這分明就是左右夾擊,是千刀萬剮,是冰火兩重天!
空氣中彌漫著肉眼可見的火藥味。
劉青山甚至覺得,隻要哪怕有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引爆這滿屋子的炸藥。
他知道,想要儘快平息這一出修羅場,想要不讓事態升級成不可收拾的醜聞,唯一的辦法就是速戰速決。
必須在朱霖的忍耐達到極限之前,在那個火藥桶爆炸之前,把於曼妮這個引信給拆除掉!
哪怕是付出慘痛的代價,也要把這尊大神給送走!
剛才的逐客令既然失效了,硬的不行,那就得換一招。
軟硬兼施。
既然趕不走,那就哄走。
於是,劉青山強行壓下心頭那股想要逃跑的衝動,緩緩轉過頭,看著身邊的於曼妮。
他的眼神裡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公事公辦的冷漠,而是換上了一種極其複雜的神色,帶著懇求、帶著暗示、甚至帶著一絲討好。
“曼妮同學。”
他開口了,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幾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語氣急切而誠懇,“到底什麼事?你說。”
他頓了頓,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話裡有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承諾:“隻要是我能做到的,肯定責無旁貸,義不容辭。”
這八個字,擲地有聲。
在李衛東他們這些局外人聽來,這是仗義,是大氣。
但在聰明絕頂的於曼妮聽來,這就是赤裸裸的交易。
他在暗示:姑奶奶,今天到此為止吧!算我求你了!隻要你現在給我個麵子,彆鬨了,趕緊走,等事後,無論你要什麼,要我陪你逛街、甚至要我跪搓衣板,我都答應你!我都補償你!
這是一種妥協,也是一種求饒。
劉青山在賭,賭於曼妮對他還有感情,賭她舍不得真的毀了他。
然而,
麵對這份充滿誠意、甚至可以說是低聲下氣的空頭支票,於曼妮卻並沒有像劉青山預期的那樣見好就收。
她聽懂了。
但她不稀罕。
事後補償?
偷偷摸摸地給我點甜頭?
把我當成什麼了?
打發叫花子嗎?
憑什麼?
剛才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尤其是當著朱霖的麵趕我走的時候,怎麼不想著補償?怎麼不想著我的麵子?
現在怕了?現在知道求饒了?
晚了!
於曼妮輕輕抿了抿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讓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隻慵懶的波斯貓,正在戲弄爪子下的老鼠。
她並沒有接那個有什麼事的話茬,甚至連看都沒看劉青山一眼。
她隻是輕輕抬起手,用那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麵前的空氣中扇了扇,仿佛那裡有什麼看不見的灰塵。然後,她微微仰起頭,發出了一聲嬌滴滴、懶洋洋、卻又足以穿透嘈雜背景音,讓全桌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歎息:“哎呀……”
這一聲歎息,
百轉千回,帶著三分柔弱,三分嬌嗔,還有四分漫不經心的傲慢。
她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眼神迷離地看著桌子中間的茶壺,仿佛那是稀世珍寶:“說了半天話,嗓子都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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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聲歎息,就像是一記悶棍,狠狠地打在了眾人的後腦勺上。
渴?
這是什麼路數?
不是說有急事嗎?怎麼正事還沒說,突然就渴了?
李衛東這個最有眼力勁兒的家夥,一聽女神喊渴,那還了得?
這可是表現的機會啊!
“哎喲!怪我怪我!招待不周!”
李衛東“噌”地一下就麻溜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動作之快帶倒了旁邊的筷子。他伸手就要去拎桌子中間那個大茶壺,一臉的殷勤和討好:“曼妮同學,我這就給你倒水!這茶剛續的,熱乎著呢!燙嘴!”
看著李衛東那隻伸出來的手,劉青山的眼皮猛地一跳,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不行!
絕對不能讓李衛東倒!
於曼妮這哪裡是真渴?
她這是在擺譜!她這是在要態度!
如果讓李衛東倒了這杯水,那她這口氣沒順下去,指不定還要出什麼幺蛾子。
她要的不是水,是他劉青山的服軟,是他劉青山的伺候!她要讓所有人看看,哪怕朱霖在場,他劉青山也得乖乖聽她的話!
更深一層……
劉青山的餘光戰戰兢兢地瞥了一眼右邊的朱霖。
朱霖正端坐著,脊背挺得筆直,手裡捏著筷子,一動不動。她的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那眼神冷得像冰,正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朱霖肯定不會給她倒水。
這不僅是身份的問題,更是尊嚴的問題。
而劉青山,也絕對不敢讓朱霖給於曼妮倒水。要是真讓朱霖動手了,那這梁子就結大了……
所以,這杯水,隻能他來倒。
必須他來倒。
這是一種姿態,一種向於曼妮低頭、安撫她情緒的姿態。雖然有點丟份兒,雖然會讓朱霖不爽,但為了大局,為了不讓炸彈爆炸,忍了!
反正都是自己女人,給自己女人倒杯水又算得了什麼?
“我來吧。”
劉青山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股堅決,也帶著一絲無奈。
李衛東的手僵在半空,愣了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心想:青山今天怎麼這麼客氣?倒個水都要搶?這也太紳士了吧?
“給我。”
劉青山沒等他反應,直接伸出手,從李衛東手裡把茶壺奪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