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高地上的劉據和中、外朝官吏默然無聲,雖然不是第一次,但所有人每次看見如此成群結隊的“赭衣”,心都不由自主地簌簌顫抖起來。
赭衣囚犯們再也沒有了狂妄浮躁,個個垂頭喪氣臉色煞白,隻有初次穿戴粗布麻衣的不適扭動。
最頭前的是中山王劉勝,中山王太子劉昌和杜衍侯王定國等十個列侯,一片須發灰白的頭顱在陽光下瑟瑟發抖。
他們中的每個人的祖先,都曾經在楚漢戰場廝殺過,為大漢建立流過血拚過命,直到現在,他們對生命依然充滿希望,相信長安城會傳來神奇的赦免。
但當如戰場方陣一般的紅巾大刀劊子手進場時,所有的希望,都在瞬間轉化為絕望。
照漢諺說,人活四十,不算夭折,而今四十已過的中山王劉勝,勉強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自己站了起來。
“殿下,不救一救嗎?”吾丘壽王來到劉據的身邊,問道。
附近的公卿、列侯、將軍、宗室大臣紛紛豎起了耳朵。
“詔命之下,怎麼救?”劉據淡淡道。
“以殿下的能力,想救自然是能救的,不想救,這些人就活不了。”吾丘壽王頗有深意道。
一些列侯親貴的眼神悄然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是啊,刑場中人是可以活下來的。
儲君為何不救?
“光祿大夫侍中是忘了射獵會場之事?”
“臣片刻不敢忘,殿下是說列侯、宗室大臣逢迎齊、燕、廣陵三王,而忽視儲君?”
“三王啊?”
劉據見吾丘壽王故意裝糊塗,笑了笑道:“孤都忘了,孤說的,是射獵場上,兩虎相爭,小麂先死的事。”
“有這事嗎?”
“有的,就發生在射獵之初。”
“臣愚笨,多謝殿下解惑。”
吾丘壽王終於明白,儲君說的,是陛下故意驅趕小麂群到儲君麵前,箭中小麂,然後被儲君一劍斬首的事。
陛下,儲君,是虎,而列侯親貴,便是那小麂。
為虎作倀,終為老虎所殺,幼虎一樣殺之而後快,又怎麼會救?
這世間,好人不會死,壞人也不會死,隻有一種人會死,那就是愚蠢的人。
列侯親貴愚蠢的選擇了站隊皇帝,唯一死爾。
列侯親貴們露出了難堪的神色。
突然,刑場劇變,中山王劉勝挺身站立,嘶聲大喊:“宗親莫忘,昏君罪死恥辱!倒行逆施不改!”
喊罷。
縱身躍起,將咽喉對準木樁的尖頭猛然躍起斜撲,“噗”的一聲,死。
刹那之間,杜衍十侯一片大嚎,挺身而起,嘶聲齊吼,“昏君恥辱!逆行不改!”接連躍起,自撞木樁尖頭而死。
吾丘壽王色變,陛下,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