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裹著寧越府特有的潮濕水汽,拂過金府朱紅的廊柱時,金芙蕖正提著襦裙下擺,腳步帶上了幾步輕快地朝著自己院中走去。
今日金芙蕖的心情很好,她沒想到柳聞鶯是那樣有趣的人,今日在甘棠時,她還和自己分享了鋪子裡最近有趣的見聞,其中自然包括看仙劍三話本子的那些學子探討的事情。
在得知柳聞鶯也是仙劍係列的“書迷”時,金芙蕖更是開心不已,隻覺自己和柳聞鶯相逢恨晚。
這一來二去一聊,竟不覺時光飛逝如此之快。
踩著爹娘給她定下的時間回府,她剛繞過栽滿晚櫻的月洞門,就見自己的院子裡一抹月白的身影正斜倚在六角亭的欄杆上——是她的龍鳳胎兄長金言。
她腳步下意識頓了頓,指尖還殘留著方才與柳聞鶯分食糕點的甜膩,她努力調整臉上剛剛浮現的心虛,帶著笑著喚他,目光卻驟然凝在兄長手中的冊子上。
《仙劍奇俠傳三·卷一》這一行字,這不是她藏在書房最裡層書箱裡的那些麼?
“你怎的翻我房間?”
金芙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伸手就要搶,聲音都比平日尖了些。
她自小被按著學女紅、讀《女誡》,可她偏生對這些江湖仙俠的話本子著了迷,隻敢趁夜深人靜時偷偷翻看。
如今被兄長抓了現行,隻覺得渾身不自在。
金言抬手避開她的動作,眼底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促狹,問道:“為兄可沒有進你閨房,是你讓我今日下午前來尋你,倒是你半日不見人,我也懶得一會來一會走的。這才去了你的小書房挑了兩本書打發一下時間,不過……”
說罷,金言還用指尖敲了敲書頁,“沒想到發現了這等子閒書。”
“閒書?!”
聽見這些話,金芙蕖又氣又急,踮起腳一把就想將自己的書搶了下來。
但是沒搶著,芙蕖隻能又瞪了他一眼。
“這不是閒書,裡麵講的是俠客行遍天下、尋仙救人的故事,比那些隻知道規訓女子的什麼誡書好多了!”
此話一出口,金芙蕖立刻驚覺自己說漏了嘴,她的臉色一白,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兄長臉上。
她不是怕金言會斥責自己“不務正業”,而是她害怕這話會讓兄長想到了傷心事。
從前的兄長,是父親最引以為傲的兒子,策論文章常被拿去給書院學子們當範本,去年秋闈一舉奪下解元時,整個寧越府的人都誇金家出了天才。
可自從長姐病逝的消息傳來,兄長就像被抽走了魂魄。
他把書房裡的聖賢書扔了滿地,竟連今年春闈都推說病了不肯進京。
去歲冬日裡獨自一人去大姐的娘家大鬨了一場,年裡被父親差點打得丟掉了半條命不說,等養好了身子之後,整日要麼躲在院子裡,要麼就像現在這樣,揣著些雜書消磨時光。
金言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把冊子又親手塞進了她的懷裡,指尖竟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輕顫:
“這故事倒也新奇,剩下的幾本你借我看幾日,今日這事,我便不告訴母親。”
金芙蕖愣了愣,看著兄長眼底掩不住的倦意,方才的羞惱瞬間散了大半。
她咬了咬唇,轉身去了書房,將另外幾本壓箱底的話本子全拿出來,包括如今還在連在的仙劍三也往他懷裡一塞,道:
“說話算話!不許弄臟,還有……不要被父親知道!”
金言輕笑一聲便算是應了,看著妹妹臉上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說道:“所以,去歲你與我說的那些話實則都是從這話本子裡學來的,對嗎?”
提到這事金芙蕖臉上閃過一抹懊悔,緊接著卻看向金言嘴唇囁嚅,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她卻又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
瞧著妹妹臉上明明滅滅不定的神情,金言垂眸微不可查地歎了一聲便轉身往自己院子走去。
那月白的衣擺掃過亭邊的蘭草,留下一陣輕微的響動也讓金芙蕖抬起頭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暮春時節,落英滿地,在無人走過的青石板上邊上積厚。
巷口柳樹的葉子一日濃過一日,甘棠的春日限定結束不久,鋪子門口便掛起了新紮的艾草束,柳聞鶯和呂氏也在鋪子裡品嘗著吳幼蘭打算推出的新品——綠豆沙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