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悟能聞言,不禁莞爾,耐心道:“三弟,莫要抱怨。此山非彼山。
此‘無垢淨山’,讓咱們攀登的並非僅僅是山體,更是對自身心性的錘煉與對‘渡難’經義的切身感悟。
你看這石階。”
他指著腳下粗糙不平、甚至有些硌腳的石階,以及兩旁在微風中搖曳的、看似普通的青鬆翠柏:
“此階無名,亦無定數。心躁則階長,意平則路短。
每一步,皆是對耐性、對放下執著、對體會‘苦行之樂’的考驗。山中無他物,唯有本心與腳下的路。”
趙天一已然邁步踏上了第一級石階,腳步沉穩。他感受著腳底傳來的堅實觸感,
以及空氣中那隨著高度提升而愈發精純、清涼,仿佛能滲透進四肢百骸、洗滌神魂的靈氣,點頭道:
“大哥所言不虛。
此地靈氣純淨,蘊含著一股堅韌不拔的意誌。在此登山,與其說是負擔,不如說是一場洗禮。三弟,
收起你的浮躁,靜心體會。”
呂得水見兩人都這麼說,隻好苦著臉,唉聲歎氣地跟上。
起初他還數著台階,但很快就放棄了,因為這石階仿佛真的會隨著心境變化,時而感覺漫長無比,
時而又在沉浸於周遭清幽景致、聆聽鬆濤鳥鳴時,不知不覺便走過了一段。
他們沿途看到,並非隻有他們三人在登山。
偶爾會有穿著補丁僧袍的僧人,背著沉重的柴捆或者裝滿山泉的木桶,步履穩健地從他們身邊經過,
看到三人,都會微笑著合十行禮,然後繼續沉默而堅定地向上攀登,
他們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更高處的雲霧或拐角之後。
而也有一些看起來是本地信徒村落之中的老人、婦孺,挎著籃子,裡麵則是裝著自家產的瓜果蔬菜,
是一步步向上,去往山巔的寺院供奉,他們的臉上沒有疲憊,隻有一種虔誠的寧靜。
隻見,呂得水忍不住拉住一個正要超過他們的、背著幾乎比他人都高的柴捆的小沙彌,好奇地問道:
“小師父,你們天天這麼上上下下的,不累嗎?”
那小沙彌約莫十二三歲,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帶著細密的汗珠,卻笑得一臉燦爛:“回施主,累呀!
剛開始可累了,腿都打顫。
但師父說,背柴是修行,爬山是修行,喘氣也是修行。隻要我心裡想著這是在修行,是在磨礪自己,
好像就沒那麼累啦!
而且,每次把柴火背到寺裡,想到可以幫大家燒火做飯,心裡就可開心了!”他說完,憨厚地笑了笑,
加快腳步,靈活地向上攀去。
呂得水看著小沙彌的背影,若有所思,喃喃道:“修行……磨礪……開心?”
他似乎有點明白,但又不是很明白。
趙天一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對悟能道:“看來,這登山之路,本身就是淨水寺修行的一部分。
將日常勞作與身體力行融入陣法考驗之中,讓弟子與信徒在每一次上下山中體悟‘渡難’之真意,
潤物細無聲。普玄祖師,果然深諳教化之道。”
悟能頷首:“正是。此山此路,便是活的《渡難篇》。”
三人不再多言,繼續向上攀登。隨著高度不斷提升,周圍的雲霧愈發濃鬱,靈氣也愈發充沛精純。
呂得水起初的抱怨漸漸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寧靜。
他發現,當自己不再去關注還有多少台階,不再去想累不累,隻是專注於腳下每一步,感受著汗水,
滲出又被山風吹乾的清涼,聽著自己的呼吸與心跳,看著兩旁不斷變化的、
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的奇石古木時,那看似無窮無儘的石階,反而不再令人畏懼。
不知過了多久,當三人終於踏上山巔最後一階,眼前豁然開朗。
而一座比山下所見宏偉、古老得多,但依舊破敗的寺院,靜靜地坐落在這座,雲霧繚繞的山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