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律·暗夜謎玨》
鬼市寒光裂,霜鋒鎖斷魂。
血凝殘玨冷,符動古痕昏。
地底號角慟,人間黑浪吞。
玉玦藏劫火,誰覆聖京門?
“誰派你來的?”雲辰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淬了萬載寒冰的鐵釘,冰冷、堅硬、充滿凝練的殺意。貼緊皮膚的劍刃微微下壓,一絲溫熱的液體立刻沿著鋒利無比的刃口滲出、滑落,在死寂的黑暗中,那細微的、如同露珠滴落枯葉的“嗒”聲清晰得刺耳,“宇文家的狗?”他加重了最後幾個字,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赤裸裸的殺機,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直視對方靈魂深處的恐懼。
“嗬…嗬嗬……”那人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艱難、乾澀的咯咯聲響,在極度的驚恐之下,舌頭仿佛被凍住,竟一時失語。他猛地搖頭,動作幅度之大、之劇烈,幾乎要自己主動將脆弱的脖頸撞上那要命的劍刃!掙紮中,他頭上那頂寬大的、用來遮掩麵目的破爛鬥篷兜帽滑落下來,露出一張年輕卻因極致的恐懼而完全扭曲變形、如同惡鬼的臉。這張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哆嗦著,牙齒咯咯打顫,眼中隻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絕望哀求,淚水混合著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滾落,浸濕了額前粘膩的亂發。
“東…東西…”他嘶啞地、仿佛用儘了全身殘存的氣力才擠出這兩個字,那隻沒有被雲辰鐵鉗般左手扣住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劇烈的顫抖伸向自己破爛肮臟、沾滿汙漬的衣襟內側摸索著。他的動作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每一個細微的移動都小心翼翼,生怕任何過大的動作都會招致頸間利刃的致命切割,身體抖得如同狂風中的枯草。
雲辰眼神一厲,如同實質的刀鋒刮過對方涕淚橫流的臉頰。扣住對方手腕的左手猛然加力,指節發白,同時頸間的劍鋒警告性地向內收緊,一絲更明顯的溫熱液體湧出,沿著劍脊蜿蜒流下。“彆動!”他的警告如同極地吹來的寒風,瞬間凍結了對方所有的動作。
年輕人的動作徹底僵住,眼中隻剩下徹底的死灰和認命般的絕望,仿佛靈魂已被抽離。他停止了無謂的摸索,那隻手極其緩慢地從懷中掏出一樣物品,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最後一片枯葉,艱難地、一點一點地遞向雲辰的方向。他的動作充滿了獻祭般的卑微,仿佛捧著的不是物件,而是自己唯一的、渺茫的生機。
借著身後遠處鬼市主道上某個攤位透來的、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艱難擠過重重雜物縫隙、吝嗇地灑入這窄巷深處的慘綠幽光——那光線如同鬼火,給這黑暗塗上了一層陰森的色彩——雲辰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年輕人手中之物。
那是半塊斷裂的玉玨。
玉質在幽光下呈現出一種內斂溫潤的乳白色,仿佛凝結的月華,但斷裂處卻異常尖銳嶙峋,犬牙交錯,仿佛是被一股狂暴無匹的力量生生震碎、撕裂。玉玨表麵,雕刻著極其繁複、古樸的紋路,線條流暢而古老,帶著一種跨越時光的滄桑感,隱隱構成一種奇特的、從未在任何典籍或傳說中見過的符文陣列。這符文並非簡單的裝飾,它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蒼茫,甚至帶著一絲蠻荒的氣息,仿佛承載著來自遙遠時空、被塵封湮滅的秘密。在幽綠光暈的詭異勾勒下,那些符文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如同瀕死者呼吸般的冷光在隱隱流轉、明滅不定,透著一股妖異的不祥。
就在這半塊玉玨完全暴露在微光中的瞬間!
幾步之外,木箱投下的那片深不見底的陰影裡,傳來一聲極力壓抑卻依舊泄露了巨大、無法置信的震動的抽氣聲!那聲音短促而尖銳,如同被利刃刺穿肺腑!緊接著,沐雪瑤的身影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猛地推出黑暗,一步搶出陰影!她臉上原本就清冷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變得如同她手中的霜雪一般慘白,甚至隱隱透出一股死灰。那雙總是盛滿冷靜、堅毅或是深沉如海般仇恨的眸子,此刻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釘在那半塊玉玨之上!瞳孔因極度的震驚而劇烈收縮,仿佛看到了最不可能出現的幻象,又像是被那玉玨上流轉的符文直接刺穿了靈魂深處某個禁忌的封印。她的身體甚至不受控製地微微晃了一下,如同風中殘燭,全靠強大的意誌力才勉強站穩。
“這…這玉玨…”她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那是一種混合了極度震驚、難以置信和某種被強行喚醒的、遙遠而尖銳刺骨的痛苦。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抬了抬,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似乎想要不顧一切地觸碰那玉玨,又在最後一刻被強大的意誌力強行按捺住,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幾乎要刺破皮膚。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兩道燃燒的冰錐,死死鎖住那個麵無人色、抖如篩糠的年輕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的冰碴:“你從哪裡得來的?!”
幽綠的光斑在年輕人驚駭欲絕的臉上詭異地跳動,汗水混著頸間被劍鋒割開滲出的血絲,沿著他扭曲的下頜線滑落,滴在冰冷潮濕的地麵,發出微不可聞卻令人心悸的“嗒”聲。沐雪瑤的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焊在那半塊玉玨上,那玉玨古樸繁複的紋路,每一道轉折,每一處凹陷,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刺入她記憶深處最不願觸碰、早已結痂的禁區。她甚至能產生幻覺,隔著這地底陰冷汙濁的空氣,仿佛從那斷裂的玉質中,隱隱透出一絲極其淡薄、卻又無比熟悉的……沉水香的氣息?這不可能!這念頭如同驚雷在她腦中炸開,讓她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灰敗了幾分,眼中閃過一絲近乎崩潰的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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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辰的劍依舊穩穩地貼在年輕人的頸動脈上,如同磐石,但他的全部心神,此刻也分了大半在那塊妖異的玉玨和沐雪瑤異常劇烈的反應上。他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如此失控的神情,即使麵對宇文家最凶殘的爪牙,她的恨意也是冰冷而鋒利的,如同淬毒的寒冰,而非此刻這般,混雜著巨大的驚駭與一種……近乎信仰崩塌般的動搖?這玉玨究竟是何物?與沐家那場滔天血案、那夜焚儘一切的大火有關?還是……指向一個更隱秘、更致命、連宇文家都可能隻是棋子的恐怖旋渦?
“說!”沐雪瑤的聲音陡然拔高,儘管依舊壓抑著,卻帶著一種瀕臨爆發的尖銳,如同繃緊到極限的琴弦,在狹窄的空間裡激起更大的回響,撞擊在冰冷的石壁上。她向前逼近一步,陰影將她大半個身子籠罩,隻有那雙燃燒著驚疑與痛苦火焰的眼睛,在幽光下亮得駭人,如同地獄的引魂燈,“這玉玨,你從何處得來?!一字不落,否則……”她沒有說完,但那未儘之意裹挾的滔天殺意,比雲辰的劍鋒更冷,更刺骨,仿佛要將對方靈魂凍結。
年輕人被這雙眼睛盯得魂飛魄散,身體抖得如同狂風中的落葉,幾乎癱軟下去。“撿……撿的……大人饒命!真的是撿的!”他語無倫次,涕淚橫流,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在……在城西亂葬崗……烏鴉嶺……前、前夜……小的……小的實在活不下去了,就想去摸點死人財……混口飯吃……在……在一個新埋的……土……土坑邊上……”他艱難地吞咽著唾沫,仿佛喉嚨裡塞滿了滾燙的沙礫,每一次吞咽都帶來劇痛,“這……這半塊玉……就……就掉在草窠裡……還……還沾著血……沒乾透的血……”他似乎又清晰地回憶起了那血腥的一幕,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劇烈地乾嘔起來,臉色由慘白轉向死屍般的青灰。
烏鴉嶺!新埋的土坑!沾著未乾的血跡!
每一個詞都像帶著倒刺的重錘,狠狠砸在沐雪瑤的心口,砸得她眼前陣陣發黑。亂葬崗……那是聖京最汙穢、最絕望、連野狗都不願久留的歸宿。是誰?是誰帶著這半塊玉玨被草草掩埋?這玉玨的另一半又在何處?它為何會出現在那裡?與自己家族被滅門那夜,父親在烈火中緊握在手中、至死未曾鬆開的半塊……為何紋路如此相似,卻又……似乎有些微妙的差異?那符文的流轉方向……不對!沐雪瑤的瞳孔再次劇烈收縮,借著那慘綠幽光,她死死盯著玉玨斷裂的邊緣和那些細微的符文走向。相似,卻非相同!這更像是……同源而出,卻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分支?一個更可怕、更匪夷所思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
雲辰敏銳地捕捉到了沐雪瑤氣息的再次劇變和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混雜著驚疑與狂怒的寒意。他扣住年輕人的手腕猛然發力,將他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摜在布滿濕滑苔蘚的冰冷石壁上,發出沉悶的“砰”一聲撞擊。年輕人痛哼一聲,眼前發黑,幾乎昏厥過去。
“那人呢?屍體呢?”雲辰的聲音如同冰錐,刺入年輕人混沌的意識。
“沒……沒了……”年輕人痛苦地蜷縮著,像一隻煮熟的蝦米,斷斷續續地說,聲音充滿了恐懼,“坑……坑是空的……隻有……隻有幾片被撕爛的破布……和……和這玉……旁邊……還有……還有野獸的爪印……很大……很深……像……像熊瞎子……但又不像……太大了……”他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仿佛又看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土……土被刨開了……亂七八糟……像是……像是裡麵的東西……自己爬出來了……又被……又被什麼巨大的東西拖走了……”他語無倫次地描述著,身體篩糠般抖得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