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律、毒謀》
瘴霧鎖丹房,殘方引禍藏。
蝕心融紫液,古法淬寒霜。
巧計驚魚躍,佯狂破局忙。
宇文終現影,冷刃隱柔腸。
日子在“百草瘴”後院彌漫的腐朽與劇毒氣息中,一天天緩慢爬行。沐雪瑤徹底融入了“啞女阿瑤”這個角色。她沉默、勤快,對毒叟偶爾投來的、帶著審視與惡意的目光逆來順受,那雙原本白皙纖細的手,如今布滿了被各種毒草汁液侵蝕的紫色斑痕、被刮刀和藤刺劃開的細小傷口,以及長期浸泡在冷水汙泥中導致的浮腫和蒼白。
雲辰則依舊是那個力大無窮卻笨手笨腳、憨厚木訥的挑夫“大牛”。他乾著最臟最累的活,搬運那些動輒數百斤、散發著惡臭或詭異氣息的毒植原料,偶爾會因為“笨拙”而打翻一些無關緊要的邊角料,引來毒叟尖酸刻薄的嗬斥,他也隻是撓著頭,嘿嘿傻笑兩聲,從不辯解。他的存在感很低,低到毒叟幾乎將他當成了後院一個會移動的、耐用的工具。
這種表麵的平靜,終於在幾天後的一個黃昏被打破。
前堂傳來一陣壓抑著興奮、又帶著諂媚的交談聲,聲音透過厚厚的布簾,斷斷續續飄入後院。
“……掌櫃的,您看……這次……宇文家那邊催得緊……‘貨’的品質……必須萬無一失……”一個刻意壓低的男聲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接著是毒叟那標誌性的、沙啞乾澀的回應,語氣裡透著一絲倨傲:“哼,急什麼?我‘毒叟’煉的‘腐骨丹’,什麼時候出過岔子?放心,老規矩,三日後,來取‘成品’便是。”
“是是是,掌櫃的手藝,自然是信得過的!隻是……這次的‘材料’,宇文大人特意吩咐,要加一點‘料’進去……您看……”那男聲越發諂媚。
“加料?”毒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明顯的不悅和警惕,“什麼料?宇文家想乾什麼?我‘毒叟’煉藥自有章法,豈容他人指手畫腳?胡亂添加,毀了藥性,甚至煉出劇毒來,誰來擔責?”
“掌櫃的息怒!息怒!”那男聲連忙解釋,聲音更低,如同蚊蚋,但後院裡的沐雪瑤和雲辰,憑借遠超常人的耳力,依舊捕捉到了關鍵的兩個字:“……‘蝕心草’……隻需一點點粉末……宇文大人說,能……能讓藥力更‘綿長’……”
蝕心草!沐雪瑤正在刮洗一捆“鬼哭草”的動作微微一頓,眼底寒芒驟閃。這是一種極其陰毒的輔材,本身並無解藥,一旦融入丹藥,會使得藥力如同附骨之疽,緩慢侵蝕心脈,極難拔除。宇文家要求在給沐家的“腐骨丹”解藥中加入此物,其用心之險惡,昭然若揭!這絕非簡單的交易,而是要借此掌控甚至廢掉沐家使用此丹的核心戰力!
“哼!”毒叟重重地哼了一聲,似乎對宇文家的要求極為不滿,但最終,在利益或者某種威壓之下,他並未直接拒絕,隻是冷冷道:“……知道了!滾吧!三日後來取!記住,管好你的嘴!”
“是是是!多謝掌櫃的!多謝!”腳步聲伴隨著諂媚的道謝聲迅速遠去。
前堂恢複了死寂。片刻之後,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毒叟撩開簾子,陰沉著臉走進了後院。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掃過正在低頭勞作的沐雪瑤和雲辰。雲辰正費力地將一大袋沉重的“陰磷石”挪到角落,發出吭哧吭哧的喘息,對毒叟的出現毫無反應。
毒叟的視線最終落在沐雪瑤身上,停留了幾息。沐雪瑤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目光中的冰冷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煩躁。她心臟微縮,手上刮洗“鬼哭草”的動作卻越發平穩,連頻率都未曾改變,低垂的眼睫遮住了所有情緒。
“你!”毒叟沙啞地開口,指向沐雪瑤,“跟我進來!”
沐雪瑤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抬起頭,臉上露出茫然和一絲恰到好處的畏懼,喉嚨裡發出“啊?”的一聲短促氣音。
“少裝傻!”毒叟不耐煩地低喝,渾濁的眼珠裡閃著凶光,“去把手洗乾淨!然後滾到丹房來打下手!要是敢碰壞老夫的東西……”他後麵威脅的話沒說出口,但那陰冷的眼神足以說明一切。
沐雪瑤連忙點頭,放下刮刀,小跑到後院唯一一個破舊的水缸邊,舀起冰冷的、帶著腥味的水,用力搓洗手上沾染的各種毒草汁液和汙泥。冰冷刺骨的水刺激著傷口,帶來陣陣刺痛。她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毒叟要煉製那批加了“蝕心草”的“腐骨丹”解藥了!這是她等待已久的機會!
清洗完畢,沐雪瑤低著頭,跟在毒叟身後,走進了那間散發著更濃烈、更複雜刺鼻藥味的小丹房。丹房不大,中央是一個半人高的陳舊銅爐,爐壁上刻滿了扭曲的符文,爐底炭火發出暗紅的光。四周牆壁的木架上,密密麻麻擺滿了各種顏色詭異、貼著標簽的瓶瓶罐罐,空氣中彌漫著硫磺、硝石、以及上百種毒草混合燃燒後的奇異焦糊味。
毒叟不再理會沐雪瑤,徑直走到丹爐旁,動作熟練地開始生火、預熱丹爐。他枯瘦的手指在各種藥材間飛快穿梭,挑選出煉製“腐骨丹”解藥的主材:幾塊黑黢黢、形如枯骨的“地髓根”,幾株散發著微弱腥甜氣息的“玉髓花”,還有一些沐雪瑤暫時無法完全辨彆的輔料。他的動作精準、迅捷,帶著一種沉浸其中的狂熱。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愣著乾什麼?廢物!”毒叟頭也不回地罵道,“去!把那邊架子第二層,貼著‘寒潭水’標簽的玉瓶拿過來!小心點!摔了老夫扒你的皮!”
沐雪瑤連忙依言,小心翼翼地走向木架。就在她伸手去取那瓶冰涼的“寒潭水”時,眼角的餘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瞬間掃過旁邊一個不起眼的、貼著“古方殘渣”標簽的陳舊陶罐。那陶罐半開著,裡麵是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沐雪瑤的心臟猛地一跳!
南華古法!那粉末殘留的氣息,與她沐家核心丹閣深處、一卷被列為禁術的南華古丹方殘篇記載的某種藥引特性,幾乎一模一樣!那是一種早已失傳的、利用陰陽對衝原理激化藥性的霸道手法,極其危險,稍有不慎便會引發藥性狂暴反噬,故而被封存。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沐雪瑤的腦海!毒叟要在解藥中加蝕心草粉末?宇文家想借此控製沐家?好!那就讓這解藥,變成真正的催命符!
毒叟背對著她,正專注地向丹爐中投入處理好的“地髓根”。爐火熊熊,藥材在高溫下發出“滋滋”的聲響,冒起一股黑煙。
千鈞一發!
沐雪瑤的手指在觸碰到“寒潭水”玉瓶冰冷的瓶身時,極其輕微地、不著痕跡地一顫,一絲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的真氣,如同最靈巧的遊絲,精準地彈入了旁邊那“古方殘渣”陶罐中。罐內灰白色的粉末被真氣激蕩,揚起極其細微的一縷,如同塵埃般,無聲無息地飄散在渾濁的空氣中,在丹爐上方熱氣蒸騰的亂流裹挾下,朝著爐口飄去。
做完這一切,她迅速拿起“寒潭水”玉瓶,低著頭,快步走到毒叟身邊,雙手恭敬地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