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歸墟這片被遺忘的角落,失去了固有的流速概念。或許外界隻過去一瞬,或許已流逝百年。對於顧星辰七人而言,唯一的刻度便是傷勢的愈合、力量的恢複,以及對這片死寂天地逐漸加深的認知。
盆地中央,百丈巨碑依舊沉默矗立,暗金道紋的光芒相較於初時並未增強,卻仿佛與駐紮在它腳下的七個渺小生命建立起了一種微妙的循環。那光芒不再僅僅是餘燼的輝光,更像是一種緩慢搏動的“心臟”,將某種古老而堅韌的意蘊,絲絲縷縷地注入這片空間。
顧星辰盤膝坐在那根斷裂的石柱基座上,身形如同化作了廣場的一部分。他周身不再有璀璨的九彩霞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極其內斂的、與巨碑材質相近的暗沉光暈。呼吸悠長而深遠,每一次吸氣,空氣中那稀薄卻沉重的破敗能量便如同受到牽引,湧入他的體內,經過太初混沌體的初步淬煉,再被識海中的古玉進一步提純、解析。
古玉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運轉著。它如同一個精密而古老的織機,將巨碑傳遞而來的、混亂龐雜的上個紀元信息流,與顧星辰自身對太初、對混沌、對“逆”之道的理解相互編織。大量無法理解的高深奧義被暫時封存,而一些基礎卻至關重要的碎片被提煉出來:
《歸墟吐納篇》殘):並非傳統吸納靈氣,而是教導如何在這片能量貧瘠卻本質奇高的死寂之地,捕捉、馴服那些狂暴的歸墟氣流與破敗道韻,將其轉化為最本源的混沌能量滋養己身。效率低下,卻勝在可持續,且能量品質極高,帶著一種磨礪道基的特性。
《意誌錘煉法》殘):並非具體的神魂功法,而是一種直麵“寂滅”、於“終結”中堅守“存在”的意念觀想。通過模擬、承受那巨碑掌印中殘留的天道抹殺意蘊,極大地錘煉修行者的精神意誌,使其更加堅韌,對抗天道威壓的效果顯著提升。
《基礎戰紋摹刻》殘):巨碑道紋的極度簡化版本,並非用於攻擊或防禦,而是引導修行者將一絲歸墟能量與自身意誌結合,在體內經脈或骨骼上摹刻下極其細微的紋路。這些紋路能微弱提升對歸墟環境的適應力,並增強肉身與能量的親和度。
這些法門粗糙、殘缺,甚至有些“離經叛道”,完全悖逆了靈墟界乃至仙界的正統修行體係。但它們無疑是最適合當前處境的生存指南。
顧星辰將這些初步解析出的法門,通過神念共享給了趙虎、林戰等人。
起初,眾人修煉得極為艱難。趙虎習慣了剛猛無儔的血氣爆發,此刻卻要如同老僧入定般,去捕捉那虛無縹緲的破敗道韻,過程憋悶無比,好幾次差點引動舊傷。林戰則發現,他那依賴於靈墟界清晰法則的隱匿與襲殺技巧,在此地幾乎失效,必須從頭開始,適應這種混亂、沉重的能量環境,重新定義“陰影”的概念。
那四名隊員更是苦不堪言,他們修為較低,道基相對淺薄,在引動歸墟能量入體時,幾次險些被其中蘊含的死寂意蘊侵蝕,淪為隻知殺戮的怪物,全靠顧星辰及時以古玉之力鎮壓疏導,以及巨碑散發的那股不屈意蘊的守護,才險險穩住心神。
然而,能跟隨顧星辰闖入歸墟並存活下來的,無不是心誌堅毅之輩。在最初的適應期後,好處開始顯現。
趙虎發現,按照《歸墟吐納篇》修煉出的那股暗沉能量,雖然量少,卻異常凝練厚重,融入血氣後,竟讓他原本有些虛浮的血氣變得更加沉凝,力量本質有所提升,肉身的防禦力也在那種破敗能量的衝刷下,變得更具韌性。他甚至在一次嘗試中,成功在臂骨上摹刻下了一道扭曲的《基礎戰紋》,雖然過程痛徹心扉,但完成的那一刻,他明顯感覺到周圍的空間壓力減輕了一分。
林戰的進步則更為隱晦。他放棄了以往對影之法則的依賴,純粹以《意誌錘煉法》磨礪心神,以《歸墟吐納篇》積累能量。他變得愈發“普通”,氣息幾乎與這片殘陸的岩石、塵埃融為一體,若非肉眼看見,單憑神識感知,極易將他忽略。這是一種返璞歸真般的隱匿,更適合在這片法則混亂之地生存。
這一日,顧星辰從深沉的入定中醒來,雙眸開闔間,竟無一絲神光外泄,瞳孔深處卻仿佛有混沌漩渦生滅,倒映著巨碑那暗金的紋路。他體內的太初混沌體,在融合了部分歸墟道韻與碑文奧義後,似乎發生了一種潛移默化的蛻變,少了幾分九州大陸時的煌煌正氣,多了幾分歸墟的深沉與混沌的包容。
“盟主。”林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顧星辰身旁,聲音低沉,“我們攜帶的丹藥和靈石已近乎耗儘。此地雖能修煉,但能量汲取太慢,若無法補充資源,傷勢難以徹底痊愈,修為進展也會陷入停滯。”
這是一個現實而嚴峻的問題。歸墟能量可以作為修煉的補充,但無法替代丹藥的療傷效果和靈石的精純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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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星辰目光掃過廣場邊緣,那裡堆積著一些林戰這些時日從周圍遺跡中搜集來的“雜物”——幾塊黯淡無光、堅硬無比的金屬碎片;幾根失去了所有靈性,卻沉重異常的獸骨;還有一些看不出原本模樣的、風化的晶體碎屑。這些東西,似乎都曾是上個紀元的造物,但如今靈性儘失,價值不明。
“我們不能坐困於此。”顧星辰站起身,目光投向盆地之外,那被灰色光膜籠罩的、更廣闊的殘陸世界,“必須主動出擊,尋找資源,同時……探查這片歸墟的真相。”
他的神識與古玉相連,借助古玉那超強的感知,配合殘劍對“歸墟”本身的隱約感應,他能模糊地察覺到,在這片殘陸的某些角落,存在著一些微弱的能量反應。那些能量反應不同於巨碑的蒼涼古老,也不同於尋常死寂,更像是一種……活著的,屬於“當下”歸墟的產物。
“獵殺的時候到了。”顧星辰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片刻後,七道身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巨碑廣場,如同滴入墨水的七滴清露,融入了殘陸更深沉的陰影之中。
顧星辰一馬當先,殘劍握在手中,劍尖微顫,指引著方向。他並未完全依賴殘劍,而是將古玉的感知放大到極致,結合《歸墟吐納篇》帶來的對環境能量的敏銳,如同最老練的獵手,在錯綜複雜的能量亂流與地形障礙中,尋找著最安全也最有效的路徑。
趙虎緊隨其後,他刻意收斂了以往那狂暴的氣息,步伐沉穩,如同潛行的猛虎,那雙眼睛銳利地掃視著四周,任何一點能量異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林戰則徹底化作了無形的幽靈,在隊伍側翼和前方遊弋,他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卻總能提前發現一些隱藏的危險——比如一片看似平靜,實則下方是能量漩渦的流沙地;或者一尊看似普通的骨骸,其眼眶中卻跳動著詭異的靈魂之火。
那四名隊員則居中策應,他們雖未完全掌握新的法門,但彼此間的配合更加默契,結成的戰陣隱隱與這片天地的沉重氣息相合,帶著一股磐石般的穩固感。
行進了不知多久,穿過一片由扭曲金屬和琉璃狀物質融合而成的怪異叢林,顧星辰突然停下了腳步。
“有東西。”他低聲道,目光鎖定了前方一片凹陷的穀地。
穀地中,彌漫著濃鬱的、帶著腐蝕性的灰色霧氣。而在霧氣深處,隱約可見幾道模糊的身影在遊弋。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如同翻滾的陰影,時而伸展出類似觸手或利爪的肢體,周身散發著混亂、暴戾、饑餓的精神波動。它們的氣息與這片殘陸同源,卻又更加活躍、更具攻擊性。
“歸墟生物……”林戰的聲音在顧星辰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凝重,“它們似乎……在啃食穀地中央的那具巨大骸骨。”
顧星辰凝神望去,果然看到穀地中央躺著一具堪比小山的巨獸骸骨,骸骨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玉質光澤,即便死去無儘歲月,依舊散發著不容褻瀆的威嚴。而那些灰色的歸墟生物,正如同蛆蟲般附著在骸骨上,啃食著那些玉質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每啃食一點,它們身上的灰色霧氣就濃鬱一分,氣息也強盛一絲。
“它們在以古老強者的遺骸為食,壯大自身。”顧星辰眼中寒光一閃。這些生物,是歸墟環境中孕育出的“清道夫”和“掠食者”,同時也是……潛在的資源!
“準備戰鬥。”顧星辰下達指令,“趙虎,正麵牽製。林戰,伺機襲殺核心。其他人,結陣防禦,阻斷它們逃竄和呼喚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