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辰指尖所指的乳白色牆壁，光滑依舊，映照著柔和的光芒，看不出任何異樣。
但當他掌心那枚剛剛隱沒的混沌符文印記再次微微亮起，一縷極淡的混沌真意順著指尖流淌而出，輕輕觸及牆壁時——
嗡……
整麵牆壁，從觸碰點開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漾開了一圈圈淡銀色的漣漪。漣漪的中心，那些之前曾一閃而逝的古老符文脈絡再次浮現，隻是這一次更加清晰、連貫，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藤蔓，在牆壁內部蜿蜒、交織，最終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向內凹陷的拱門輪廓。
拱門輪廓之中，並非實體的門板，而是一片不斷旋轉、散發著微弱吸力的混沌色漩渦。漩渦中心深邃莫測，偶爾有細碎的電光或扭曲的畫麵一閃而過，散發出與溫床滋養能量截然不同的、略帶紊亂的空間波動。
“果然有門戶！”嶽山眼神一凝，老臉上浮現出凝重與探究交織的神色，“這波動……並非穩定的傳送陣，更像是一處……天然或人為造就的‘空間節點’，連接著未知之地。其中空間之力不算狂暴，但規則似乎有些……特異。”
“能感覺到危險嗎？”雷梟沉聲問道，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那混沌漩渦。
顧星辰閉目凝神，將一絲神識混合著混沌真意小心探入漩渦邊緣。片刻後，他睜開眼，眉頭微蹙：“漩渦本身沒有攻擊性，但內部的時空流十分混亂，且……夾雜著一些零散的情緒碎片和意念回響，非常微弱，似乎源自很久以前經過這裡的生靈。出口對麵，無法清晰感知，被一層混沌迷霧遮蔽，但可以肯定不在我們熟悉的墜龍荒原附近，甚至可能……距離非常遙遠。”
“情緒碎片？意念回響？”青葉祭司若有所思，“難道這條通道，不僅是空間通道，還可能涉及某種……心靈或因果層麵的考驗？”
“管他什麼考驗！”石蠻甕聲甕氣道，拍了拍胸脯，“總比待在這裡等著那群穿白袍的混蛋找上門強！顧兄弟，你說咋辦，俺們跟著你！”
阿骨打默默點頭，重新綁好斷裂骨弓臨時修補的部位。墨羽和幽影無聲地調整著狀態，眼神堅定。漣漪輕輕握住了嶽山孫女有些顫抖的手，低聲安慰。
璃月站在顧星辰身邊，沒有多言，隻是握緊了他的手，用行動表明了態度。
顧星辰看著身邊這群曆經生死、傷痕累累卻眼神堅定的同伴，胸中湧起一股暖流。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依舊隱隱作痛的感覺和境界不穩帶來的虛浮感，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而沉穩。
“此地已不可久留。此路雖未知，卻是我們目前唯一的主動選擇。”他緩緩道，“嶽老說得對，這可能不僅是一條空間通路，更可能是一重考驗。我等皆已疲憊帶傷，前行務必萬分謹慎。雷大哥、石蠻，開路先鋒需你們擔當，但切記不可冒進。青葉祭司、璃月，居中策應，注意所有人的神魂狀態。阿骨打、墨羽、幽影，兩翼與後方警戒。嶽老，煩請您與漣漪姑娘一起，注意通道內任何陣法或空間結構異常。”
簡潔清晰的安排，顯示出顧星辰即使在重傷初醒、狀態不佳的情況下，依舊保持著冷靜的頭腦和領袖的擔當。
眾人齊聲應諾，迅速按照安排調整位置。
顧星辰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救了他性命、助他完成關鍵蛻變的混沌溫床。乳白色的光芒溫柔地包裹著他們，仿佛慈母不舍遊子遠行。他心中默念一聲感謝，不再猶豫，率先走向那混沌色的漩渦門戶。
“走！”
他低喝一聲，邁步踏入漩渦。
沒有天旋地轉的劇烈撕扯，隻有一種輕微的失重和恍惚感，仿佛穿過了一層溫暖而粘稠的水幕。眼前景象瞬間變幻，乳白色的溫潤空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光怪陸離、不斷扭曲延伸的甬道。
甬道四壁並非實體，而是由無數流動的、混沌色的氣流和閃爍不定的淡銀色符文構成，如同在無儘的虛空中強行開辟出的一條脆弱路徑。腳下是凝實的、同樣由混沌氣流構成的道路，踩上去略有彈性。甬道之外，是深邃無垠、偶爾有彩色極光般能量流掠過的黑暗虛空，隱隱傳來令人心悸的空間湮滅之聲。
最奇特的是，甬道內部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氛圍”。耳邊仿佛有無數竊竊私語，又似遠古的歎息與呐喊，模糊不清，卻直抵心扉。一些破碎的畫麵、強烈的情緒——恐懼、眷戀、決絕、希望、怨恨……如同水中倒影，時不時在流動的混沌氣流中閃過，又迅速消失。
“小心！不要被這些意念碎片影響心神！”青葉祭司立刻出聲提醒，同時雙手結印，一層淡金色的清心光暈籠罩眾人，幫助抵禦那些無孔不入的精神侵擾。
眾人屏息凝神，緊守靈台，沿著腳下唯一的道路，緩慢而堅定地向前行進。
甬道並非筆直，時而盤旋向下，時而折轉向左，時而又分出幾條岔路，但主道上的混沌氣流和符文脈絡最為清晰明亮，指引著方向。那些岔路則黯淡模糊，儘頭沒入黑暗，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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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甬道突然變得開闊，形成了一個直徑約三十丈的圓形平台。平台中央，矗立著三根高約兩丈、呈品字形分布的乳白色石柱，石柱表麵同樣刻滿了淡銀色符文，此刻正散發著穩定的光芒，似乎是一個中轉或緩衝的節點。
然而，當眾人踏上平台的瞬間——
異變突起！
三根石柱上的符文同時大亮！光芒交彙，在平台中央的上空，凝聚成了一麵巨大的、波光粼粼的“水鏡”！水鏡之中，沒有映照出他們的身影，而是如同走馬燈般，飛速閃過一幅幅與在場每個人密切相關的、或深刻或隱秘的記憶畫麵！
顧星辰看到了青嵐城顧家旁支院落中，父親顧青山即將遠行時拍著他肩膀的寬厚手掌和眼中的期望與擔憂；看到了枯骨淵底，那枚布滿裂紋的古玉融入掌心時的冰涼觸感；也看到了斷鏈之穀中，白胤將軍燃燒魂力撞向罪碑的最後銀白流光……
雷梟看到了自己年少時因掌控不住狂暴雷霆誤傷親友的悔恨與恐懼；看到了加入某個散修組織後與兄弟把酒言歡的豪邁；也看到了組織被大勢力覆滅、兄弟慘死眼前的血火與無力……
石蠻看到了古族部落祭壇上長老們對他血脈潛力既期待又憂慮的複雜目光；看到了第一次狩獵強大妖獸時的興奮與受傷的痛楚；也看到了部落凋零、族人四散分離時的迷茫與孤獨……
璃月、青葉祭司、阿骨打、墨羽、幽影、嶽山、漣漪……每個人都在那水鏡中，看到了自己內心深處最在意、最難忘、或最不願意麵對的往事與情感！
強烈的情緒波動，如同決堤的洪水，不受控製地從每個人心底湧起！悲傷、恐懼、憤怒、愧疚、眷戀……種種情緒交織衝撞，衝擊著他們本就因傷勢和疲憊而不穩的心神！
“這是……心淵映照！”嶽山臉色劇變，聲音帶著驚駭，“上古大能有時會在重要通道設下此類關卡，映照闖入者內心執念與弱點，考驗其道心是否堅定，能否斬斷過往迷障，明見本心！若沉浸其中或被負麵情緒吞噬，輕則心神受損，道途受阻，重則……永遠迷失在自己的心象之中！”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那水鏡中的畫麵突然開始扭曲、變幻，不再是單純的回憶重現，而是開始朝著每個人內心最恐懼或最渴望的方向“演繹”！
顧星辰看到“父親”在葬妖穀中並未失蹤，而是渾身浴血、被鎖鏈囚禁，正對他發出無聲的求救；看到“白胤將軍”的殘魂在虛空中哀嚎，質問為何不早些到來，救下更多戰魂……
雷梟看到自己再次失控，狂暴的雷霆將現在的同伴——璃月、石蠻等人一一吞沒……
石蠻看到凋零的古族部落徹底化為廢墟，族人的屍骸在烈焰中燃燒……
每個人麵前，都浮現出了由自身心念與這奇異陣法力量共同構建的、直擊軟肋的幻象！
“緊守心神！這些都是幻象！是考驗！”顧星辰厲聲喝道，他識海中的混沌漩渦加速旋轉，竭力對抗著那源自父親和將軍幻象帶來的揪心痛苦與愧疚感。掌心混沌印記發熱，傳遞出一絲清涼的意誌，幫他穩定道心。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樣迅速穩住陣腳。
阿骨打雙目赤紅，死死盯著水鏡中某個被他誤殺、實則死於仇家陷害的摯友身影，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周身氣血紊亂，竟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漣漪看著水鏡中慘死的父母那是她幼年時的真實經曆），淚流滿麵，渾身顫抖，幾乎要癱軟在地，被嶽山死死拉住。
墨羽和幽影的呼吸也變得粗重，她們看到的是背叛與黑暗的過去，眼神中殺意與掙紮交織。
就連雷梟和石蠻，也被各自最恐懼的場景所困，額頭青筋暴起，苦苦支撐。
青葉祭司的啟明清心光暈在如此集中而強烈的個人化心魔衝擊下，效果大打折扣。璃月的混沌之氣偏向滋養與包容，對這種直接的心神攻擊防禦力也有限。
危機，並非來自外敵，而是源於每個人自己的內心！
“這樣下去不行！”顧星辰心念電轉。這“心淵映照”顯然是根據每個人的內心單獨生成幻象，旁人難以直接幫助。除非……打破這個映照的“源頭”！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平台中央那三根乳白色石柱，以及上空那麵巨大的水鏡。水鏡的力量顯然源自石柱，而石柱的符文與整個通道同源。
“攻擊石柱或水鏡，或許能中斷幻象！”顧星辰對還能保持部分清明的雷梟和璃月喊道。
“我來！”雷梟怒吼一聲，強行將目光從“誤殺同伴”的恐怖幻象中扯離，聚集起周身殘存的雷霆之力，化作一道粗大的紫色雷槍，狠狠擲向最近的一根石柱！
轟！
雷槍擊中石柱，爆發出耀眼的雷光！然而，石柱表麵符文流轉，泛起一層柔和的乳白色光暈，竟然將雷霆之力大部分吸收、化解，隻是微微震顫了一下，光芒稍暗，但水鏡中的幻象依舊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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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不夠集中！而且這石柱有吸收化解攻擊的特性！”雷梟喘著粗氣喊道。
“用規則層麵的力量！”顧星辰腦中靈光一閃。這考驗的是道心，是心神，或許也需要用相應層麵的力量來破解！
他不再猶豫，強忍著幻象帶來的精神乾擾，集中全部意誌，催動掌心混沌印記！一道無形無質、卻蘊含著“逆亂”、“破妄”與“新生”真意的混沌劍意，如同心靈之刃，並非攻向石柱實體，而是斬向了那麵水鏡與三根石柱之間，那無形的、由陣法規則與眾人心念共同構成的“連接紐帶”！
這一次，不再是蠻力。
而是以自身初成的混沌道心之劍，去斬那惑亂人心的心象之鏈！
“破妄見真，心劍斬念！”
混沌劍意沒入水鏡與石柱之間的虛空。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