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的手指從門把上鬆開。
金屬的冰冷,還殘留在她的皮膚上。
她轉身,邁步,將秦川病房的安靜和走廊的喧囂,徹底關在身後。
警報的紅光,像一隻慌亂的眼睛,在走廊慘白的牆壁上反複掃蕩。
醫護人員推著擔架車匆匆跑過,輪子壓過地麵的聲音,急促又沉悶。
“林警官!”
王振的聲音,像一塊石頭,砸進了混亂的聲浪裡。
他剛從307病房出來,臉上是壓抑的怒火和疲憊。
“你去哪了?”
“探望了一下秦川。”林一停下腳步,表情沒有一絲波瀾。
“探望?”王振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這種時候?307的病人徹底失控了,劉成被我們控製住,但那房間裡的三個夥計,都說自己頭暈眼花,看東西有重影。”
他說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下。
那裡的影子,在紅光和白光的交替下,搖曳不定,顏色似乎也淡了幾分。
“秦川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林一說,聲音平直得像一條拉緊的鋼絲,“他剛剛從‘故事’裡出來,有嚴重的應激反應。”
“他要求進行一次緊急心理乾預。”
王振的眼神,銳利得像刀。
“心理乾預?他?他給彆人做心理乾預還差不多!”
“這是他的要求。”林一迎著他的目光,“他說,需要一些特殊的道具,來重建他的‘安全屋’。否則,他無法保證自己的精神狀態,會不會對周圍造成新的威脅。”
她把秦川的瘋話,用最專業的術語,包裝成了一份官方報告。
王振盯著她,足足有五秒鐘。
他想從林一的臉上,找到一絲撒謊的痕跡。
但他什麼也沒找到。
林一就像一台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冷靜,精確。
“他要什麼?”王振終於開口,聲音裡充滿了不耐煩。
“一台老式膠片放映機,一卷空白膠片,還有一把醫用剪刀。”
王振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一個荒謬的冷笑話。
“放映機?剪刀?他想乾什麼?在病房裡拍電影嗎?”
“也許吧。”林一說,“對於一個精神瀕臨崩潰的人,任何要求都有其內在的邏輯。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安撫他,而不是刺激他。”
“畢竟,他是目前唯一一個,從‘故事’嘴裡活下來的人。”
這句話,擊中了王振的軟肋。
他可以不信秦川,但他不能無視秦川的“價值”。
“胡鬨!”王振低聲咒罵了一句,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是我,王振。給我準備幾樣東西……對,一台老電影放映機,要膠片的……還有空白膠卷和醫用剪刀……送到301病房。事由?記錄在案,特殊心理乾預實驗。”
他掛掉電話,看了一眼林一。
“我隻給你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後,如果他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或者307的情況繼續惡化,我會親自給他換一個帶軟墊牆壁的‘安全屋’。”
“明白。”林一點頭,轉身離開。
她沒有去等那些“道具”被送來。
她走向醫院的另一端,外科手術準備室。
幾分鐘後,她回來了。
沒有人注意她,所有人的精力,都被307房那個無形的漩渦吸引著。
林一推開301病房的門。
秦川還靠在床上,姿勢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房間裡的警報紅光,已經停止了閃爍。
窗外恢複了城市的夜色,隻有遠處救護車的鳴笛聲,偶爾傳來。
“剪刀。”林一將一個無菌包裝袋,放在床頭櫃上。
那是一把手術剪,細長,鋒利,在燈光下閃著冷酷的銀光。
秦川的目光,落在剪刀上。
他那隻完好的右眼,微微眯起。
“比我想象的更利。”
“你要用它做什麼?”林一問。
“做個手術。”秦川說。
沒過多久,一個後勤人員推著小車,將一台蒙著防塵布的機器和一盒膠片送了進來。
那是一台相當有年頭的放映機,機身是鑄鐵的,沉重,笨拙,帶著一股舊倉庫的味道。
林一將它搬到桌上,插上電源。
秦川在床上,用言語指揮著她。
“把膠片裝上去。”
“空白的?”
“對,空白的。”
林一按照他的指示,將那卷空白的16毫米膠片,哢噠一聲,卡進了轉盤。
膠片透明的帶基,穿過複雜的片門和滾輪。
“把窗簾拉上。”
林一照做。
房間,瞬間陷入了黑暗。
隻有心電監護儀屏幕上的綠色波形,和秦川床頭的幾盞儀器指示燈,發出微弱的光。
“開機。”秦川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林一按下開關。
“嗡——”
老舊的機器,發出一陣沉悶的轟鳴,風扇開始轉動。
一道強光,從鏡頭裡射出,打在對麵潔白的牆壁上。
那是一個巨大的,空無一物的,長方形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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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斑裡,隻有一些細小的灰塵,在光柱中,像無序的星辰一樣,上下翻飛。
放映機“哢噠,哢噠”地轉動著。
空白的膠片,一格一格地走過。
牆上的光,也跟著微微閃爍。
整個房間,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沒有畫麵的老電影院。
“好了。”秦川說,“手術台搭好了。”
他撐著床,慢慢坐直身體。